第5章 凱斯家族

夜裡，呼號的寒風宛如一頭飢餓的猛獸，在茫茫的雪原上肆虐，捲起地上的雪花，瘋狂的拍打著馬車上灰白色的篷布。

馬車上躺著三名婦女，一名婦女的懷中還有一名正在熟睡的嬰兒，雖然馬車裡裝滿了保暖用的乾草和被褥，但夜風實在凄冷，車上又沒有熱源，三名婦女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她們三個輪流把孩子貼在懷裡為他取暖。

外面的情況更惡劣，男子牽著馬匹的韁繩艱難的在雪地中行走，男子身材壯碩，身上還裹著兩層厚厚的獸皮。

他不敢停下來，他怕停下來后他的族人就會睡著，這種天氣下只要睡著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走在最前面壯碩的男子名叫凱斯，一個多星期前被迫帶領族人踏上了這條漂泊無依的死亡之旅。

凱斯與巴斯林一樣也是一名鐵匠，帶領族人經營著一間鐵匠鋪，為了族人免遭屠戮，凱斯不得不為這些強盜鍛造武器，他們有時會付錢，有時不會。

凱斯雖然看不慣他們，每當看到他們禍害鎮上女子的時候，凱斯也想帶著族人衝上去割開他們的喉嚨，剖開他們的胸膛，看看他們到底是人還是惡魔。

可是凱斯不能那樣做，他的族人都有妻兒要養，一旦家裡的男人出了事，剩下婦女和孩子在這個混亂的年代里，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反抗，他們會對小鎮展開瘋狂的報復，兩年前凱斯親眼經歷過一次，反抗他們的男人被吊在鎮子廣場的木架上，強制鎮上所有的居民都來廣場上觀看他們的手段有多麼殘忍。

男子親眼目睹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強盜施暴致死，那名男子也在極度的悲痛和憎恨中痛苦的死去了，男子一家死後，當天夜裡就被鎮上的饑民分食了。

讓凱斯下定決心要帶領族人離開洛格蘭的不是強盜，而是這群貪婪又殘忍的小鎮居民。

像布拉迪的規矩一樣，每年的秋收季節之後強盜們都會下山來向居民收繳納糧，但強盜首領想讓凱斯幫他打造一副堅固耐用的鎧甲，作為報酬，今年他家的糧食就不收了。

這本來是件好事，可居民們卻不這樣想。

「凱斯和那群強盜肯定是一夥的。」幾位衣衫襤褸的居民聚在一起議論著。

「凱斯為那群畜生提供武器，那群畜生在用武器來殘害我們！」

「今年的收成不好，凱斯家卻一粒糧食都沒有被收走！」

這種言論很快在鎮子上傳開，凱斯的妻子托雅決定把糧食拿出來一些分給他們，希望這樣能堵住他們的嘴。

托雅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們聚在一起分食死者的場面，同時也可以證明凱斯家和居民們一樣，大家都是飽受摧殘的受害者。

托雅的提議很快就得到族人的一致同意，大家只想息事寧人。

托雅抱著剛剛4個月大的嬰兒把糧食放在鐵匠鋪門口，剛剛打開袋子就被蜂擁而上的居民一掃而空，野蠻的人們差點就把托雅撞倒，這群人像瘋了一般哄搶托雅帶出來的糧食，完全不顧被嚇壞的托雅和只有4個月大嬰兒的啼哭。

最後他們把袋子也搶走了，甚至連地上的沙土也被搜刮的乾乾淨淨，一粒糧食也沒給托雅他們留下。

托雅和凱斯都以為居民們是因為飢餓，才會失去理智。

可是第二天，凱斯剛剛打開鐵匠鋪的大門準備工作的時候，突然看到全鎮的男人都站在門口等著他。

鎮上已經很少能見到女人和孩子了，

其中的原因凱斯心裡一清二楚，他們互相交換妻兒充饑的場景到現在都在他的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在凱斯的印象里，他們已經不再是純粹的人類了。

凱斯看著他們一個個猙獰兇惡的表情又驚又怕，每個人手裡都握著農具和棍棒，飢餓已經讓他們無所畏懼了，文明和秩序在洛格蘭這裡根本不存在，凱斯急忙派人把托雅和兩個兒子藏了起來。

「凱斯，」這時，人群中一位白髮老者向前走了一步，「那群強盜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老者的後背彎成一個問號，聲音顫抖著問道。

「你怎麼不問問你在山上做強盜的兒子，強盜給了他什麼好處？」凱斯身後一位族人指著老者憤怒的質問道。

「如果不是為了給鎮上省糧食，他又怎麼會去當強盜呢？哎呦，我可憐的兒子。」老者哀怨著叫苦連連。

「你這老傢伙，難道你兒子去山上當強盜是為了省糧食？虧你這老不死的能編出這種騙人的鬼話。」男子聽完怒不可遏。

這老東西教子無方，縱容自己的兒子橫行鄉里，如今卻擺出一副被冤枉的可憐模樣，讓這老東西活著才是最浪費糧食的。

「少廢話，凱斯，你們和強盜勾結這麼多年，趕快把糧食都交出來。」

「對，都交出來！」

「不然我們可就要衝進去自己找了。」說罷，一群人鬧哄哄的就要向凱斯家裡沖。

「我看誰敢動，」男子順手抽出一把剛剛鑄造不久的長劍橫在人群面前，「抵抗強盜都沒見你們有這麼大的勇氣，現在反倒對付自己人來了！」男子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的盯著這群面黃肌瘦的居民。

凱斯看出來這群人來者不善，他們這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如果真的動手反抗，自己和族人勾結強盜的罪名可真就做實了，他們這樣做不就是想多要些糧食而已嗎。

「雷恩，」凱斯叫住了橫著長劍的男子，「去把家裡的糧食都拿出來！」凱斯命令道。

「你瘋啦？凱斯叔叔！都給他們我們吃什麼？」雷恩顯得更加激動，手中的長劍似乎都在冰冷的寒風中嗡嗡作響，「這群傢伙不值得你可憐，今天他們誰敢動，我第一個砍死他。」雷恩最後一聲怒吼，所有居民都後退了一步。

「雷恩，」凱斯也大吼一聲，「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你想讓所有的族人都背上勾結強盜的罪名嗎？」凱斯的喉嚨已經嘶啞，而且有一種灼燒般的疼痛感。

雷恩比凱斯的大兒子蓋爾大8歲，是凱斯兄長漢克唯一的兒子，數年前漢克為了救凱斯被強盜殺害。

凱斯愧對雷恩家，所以在徵兵時，凱斯幾乎花光了家族所有的積蓄，只為了雷恩不用去參軍，為了已故的兄長，也為了凱斯內心能減少對雷恩家的愧疚，他絕對不能讓雷恩背上強盜的罵名。

雷恩大吼一聲，把劍插在地上，向後院走去。凱斯也鬆了一口，雷恩今年已經22歲了，凱斯不敢想象，如果雷恩不聽他的話他該怎麼收場？

當雷恩抱著兩個大麻布袋子出來的時候，人群立刻陷入了騷動，紛紛向雷恩圍了上去。

「滾開，」雷恩雙手抱著兩個近200斤的袋子，累的滿臉通紅但就是不肯鬆手，因為他知道，他這一鬆手，他們省吃儉用的糧食就全都沒了，「這是我們的糧食！」雷恩不停的用雙腳試圖踢開圍上來的人，可這群居民早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他們的眼裡只有糧食。

凱斯見情勢有些不對，如果雷恩繼續護著糧食，他可能會被這群人活活咬死，凱斯揮動兩條粗壯的胳膊，硬生生的撥開人群沖了進去。

「快鬆手，雷恩，」雷恩已經被他們推倒了，可雙手還在緊緊的抓著袋子不放，「把糧食扔出去，快，聽話雷恩。」

凱斯不停的呼喊著，終於凱斯在癲狂的人群中抓到了袋子，凱斯抬手把袋子向後面用力一拋，一大半的人群立刻擁向袋子，凱斯又抓起另一個扔了出去，二人這才得以脫身。

「你怎麼樣，雷恩？」凱斯看著渾身到處是淤青和牙印的雷恩嚇壞了，不停的呼喚著雷恩的名字。

「糧食沒有了！」雷恩看著自己兩隻胳膊下空空如也，哇的一聲倒在凱斯的懷裡痛哭起來，凱斯看著雷恩的手指和手掌全被抓破，而且指甲也因為護著糧食而被硬生生撕裂，凱斯心如刀絞。

「他們不可能只有這些！」糧食在一瞬間就被瓜分的乾乾淨淨，但這似乎根本不能滿足他們。

「裡面一定還有更多——」那群沒有搶到糧食，或者搶的比較少的居民又開始吵鬧。

「進去搜——」說罷，這群野蠻的人們抄起農具就向凱斯家裡衝去。

「滾出我們的房子！」這時，凱斯的族人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反抗。

「讓他們搜，」凱斯抱著受傷的雷恩低吼道，「如果搜不出來，他們今天一個也別想走！」凱斯低沉的聲音中充斥著一觸即發的怒火。

凱斯把雷恩安頓在鐵匠鋪一處安全的角落裡，抽起剛剛雷恩插進地上的長劍，族人們也都拿起自己趁手的武器站在凱斯身後。

這群無所畏懼的居民從來沒想過凱斯他們會傷害自己，一再的忍讓使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他們翻遍了凱斯家所有的容器，但一粒糧食也沒有搜出來。

暴躁的居民以為凱斯他們會把糧食藏在柜子里，於是便砸開了柜子，可是柜子里卻全是衣服。以為會藏在衣服下面，於是他們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扔了出來，可裡面依然什麼都沒有。

有些罐子擺放的太高，他們根本懶得上去查看，直接把凱斯家的架子推倒，大大小小的罐子碎了一地，連一個土豆都沒有發現。

等嘈雜的聲音逐漸停息，整個凱斯家已經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這才罵罵咧咧的從一片狼藉的屋子裡走出來。

當他們走出屋子，卻發現凱斯像變了一個人，一雙熊熊燃燒著盛怒之火的眼睛看的他們汗毛豎立，脊背發涼，當他們剛要準備離開凱斯家時，已經晚了。

凱斯雙手握緊長劍，對著人群就砍了過去，族人們此時也化身收割者，見人就砍，絕望與痛苦的哀嚎聲在洛格蘭的小鎮上空經久不散。

當天夜裡，凱斯就帶著族人和所有的工具、設備離開了小鎮。

「凱斯，我們到底去哪？」托雅坐在馬車上抽泣著問道，托雅擔心他們的小兒子還小，怕他走不了那麼遠。

凱斯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帶著車隊，默默的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

凱斯心裡早就有了一個去處，只是自己的族人這麼多，又有誰願意收留他們呢？最主要的是他們已經沒有一粒糧食了，如果那裡不收留他們，凱斯不敢再往下想，發出一聲滿是絕望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