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兩個受害者的談話
酒館二樓。重傷艾洛的那名黑髮男子正在與之前身穿黑色補丁，走進酒館的青年對話。兩人一臉嚴肅，眉頭緊鎖著。
「威廉先生，有件事我想問。你們只是為了報私仇而團聚到一起？還是說有造反的打算？」青年抓着臉頰，一把將套在自己真實臉龐上的模擬面具摘下，露出本來面目。
原來，他正是艾洛剛入城時，在城門口見到的那位行俠仗義，從一位帕拉斯凱瓦斯家家僕手中解救逃亡少女的青年。
「迦克老弟，我們只是一群沒家沒權勢的喪家之犬聚在一起而已。要說具體目標的話，還真就只是報私仇而已。只是……里貝羅首領卻有造反意圖，他到底也是當年跟隨暴徒們造反的人之一。可現在，已經不是餓死人的時期了。他打出造反的旗號，根本無人跟隨。老百姓只要有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造反。」
「所以，以我的個人愚見。首領是迫於現狀，為了達到最大限度的反抗而進行了妥協。我們絕大多的同伴親屬都在當年那場暴亂中被森鐵會的成員殺害。他們要報仇，即使他們也或多或少的意識到森鐵會只是拿起屠刀的人，而在其背後提供大量資金支持的帕拉斯凱瓦斯家族，乃至於整個王國，才是真正指揮屠夫的人……那他們也不敢造反。其實只是單純的死掉倒還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毫無意義的死。傻瓜也知道造反不可能成功，但報復森鐵會的人卻比較容易。」
威廉向他解釋道。
這些話，讓剛被拉入這個組織的伽克稍微理清了思緒。隨後，他認真的問道：「那前輩您是……你也是為了報仇嗎？」
「是，我到底也只是一個俗人。沒有首領那麼寬泛的思想。說實話，就算反抗成功了又能如何？不過是換一批作威作福。老國王還不是國王的時候帶兵起義，人人擁躉。那時他幾乎取代了神明在人心中的地位。但到頭來，部分聽從命令，領兵攻打其他鄉鎮的將軍卻在當地居民的擁護下自立為王。也許在那時，他的思想才徹底轉變。他虔誠的對教皇下跪，甚至比舊王朝的昏君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宣揚他那經過粉飾包裝的禮儀……宣傳教義本來都是好的，只是被某些被惡魔附身的教士給歪曲了，致使天下蒼生受難。所以自己年少做夢時斬殺惡靈，由此得了神諭奉令救世。還說，我國必然不會再出現不顧黎明蒼生，修建巨大神像的醜惡之類行徑……呵呵，現在首都的那尊金神像可比被稱為舊王朝覆滅導火索之一的那尊巨大神像大了足有十多倍。」
「但說了這麼多抱怨的話，你我若是老國王的話，又能怎樣？難道不去宣揚尊卑貴賤，反而去宣揚造反有道理嗎？將軍能造反，百姓也能造反，天下豈不又要大亂。那他戎馬一生，又圖個什麼？若真是在建國后，反而還宣傳造反的道理，那他老人家倒還真是不『凡』了。」
「所以？」伽克繼續問。
繞了一個大圈子。威廉才開始直抒胸臆。他病態的咳嗽兩聲，所以後繼續回道：「既怎地也是個死局……想造反的人聽不得要他遵循本分的勸告，當上國王后也無力舉起反抗壓迫的旗幟。那麼長久無意義的鬥爭中，唯一能尋到意義的無非還是那些狹隘的私人情感。」
「我弟弟……是個蠢人。當年洪水淹沒稻田。商人惡意囤糧，哄抬價。本該抵達的賑災糧遲遲未來，想來也該是被官員們貪了。可這說到底，和我家沒有任何關係。家父有很多錢，也很有人脈關係。我們家聽到風聲后，早就儲備了一大堆糧食。總之就是一切無憂。可他卻非要去逞強……非要為那些身份遠低於他的百姓們發聲。」
說到這，威嚴凝重的面色中流露出了一絲傷感。很快，他又繼續說道：「他最後被一群流氓揍死了。聽管家說他被揍的鼻青臉腫，被揍得賴出尿和屎來，全身一絲不掛，臉上帶着緋紅，屁股上殘留着乳白色的液體……想來是被那群擁有特殊癖好的流氓給……為百姓請命？呵，你覺得壯烈嗎？這死法，能使人感受到如璀璨光輝般的不屈意志？」
「事後，由於證據不足。再加上新王本就只是把它當做槍來使喚……前來調查的官員也從中作梗，藉由他的死與貪官商人們周旋換取了一些財富……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死是最公平的事。所謂英雄為正義而戰死前，也必然後悔至極，之後更是會以屈辱的姿勢結束自己失敗的一生。而舊王朝暴虐無度的老教皇去世時躺在病床上的那張畫像，我則有幸見過。哪怕知道他就是一個畜牲。但看着那些聖潔的燭火，那些直到最後一刻也為他誠心祈禱的教徒們，我亦也感受到聖潔，心生敬意。死前的體面只由錢權決定。所以，我就只想着報仇。參與殺害我弟弟的官員共有三個，現已被宰了兩個。商人共有四個。說起來他們在那場事後，都迫於壓力捐出了不少款……捐的好像還比那時掙的還多，現在應該已經上天堂了吧？而當時那群流氓，現調查到的有二十人，我輾轉多年，殺了十六個人，剩下四人投奔了森鐵會，現也被我殺了三個。而再殺死最後一個，我就脫離組織。」
直至這時，威廉廢了一大堆口舌，才冒着冷汗將自己的目的勉強說清楚了。
本來他不愛說話，口才也還算得上流利。也許是因患上重病，死期將至的緣故。他就反常的彷彿想要把自己的一生傾訴，表現的很是婆媽……伽克在一旁耐心的聽着。
「好的，我明白了。」回應他的好像就只是這一句簡短的話。
伽克背過身，朝門外走去。但走到一半時，又突然停下腳步。他露出令威廉厭惡的憐憫表情，回道：「但我不覺得前輩令弟的死毫無意義。我的爺爺父母也死在那場飢荒中。但我的弟弟和我卻因為領到了第一批賑災糧而苟活下去了，這才有我今日站在您身邊。」
「你是說我弟弟的反抗間接加速了這一進程嗎？可笑的幻想。」威廉輕蔑的露出笑容，尖銳的譏諷了他的話。可他你的臉龐卻舒展開來。
自他弟弟死後，他初次洋溢出幸福的神采。而這種狀態，長期沉迷於抑鬱中的他卻察覺不到。
伽克笑而不語，走出房間默默的關上了門。威廉臉色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