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回望
短短數日後，艾洛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在戰爭前夕，他曾預想過自己可能會遭受拷問。他做過相關的心理準備，只是沒想過直至戰爭徹底結束后，才會開始經歷。
連續多日未有進食，就連一滴水也沒有沾過。現在，他身軀就像是即將分解脫落的松樹皮。他胸前的肋骨條條綻出，彷彿只需要拿小指尖稍稍一劃，就能把上面附著著的薄薄一層給剝開。他的眼眶邊附著黑眼圈，像是被煙熏過許久。他的嘴唇乾裂，時不時會滲出血來。
蒼蠅，螞蟻，以及一些說不上名字的雜蟲，肆無忌憚的趴在他的身上，從那些粘在皮膚上的血中，還未恢復的傷口中汲取營養。而艾洛只能任由它們這麼做。他依舊渾身癱軟的倚著身後破爛的椅子，動彈不得。德米特里每隔六個小時，就會強迫他服下麻痹藥劑。
艾洛的身軀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瘡疤。德米特里鄶去他的血肉，在傷害至一定程度，又強制給他灌下治療藥水維持生命。久歷沙場，艾洛了解頻繁服用治療藥水的副作用，他知道……自己今後哪怕能僥倖活著，也必然會百病纏身。
德米特里焦急難安。他不願再在此地逗留更多時間。可匆匆數年過去。他非但未能成功營救但德，甚至有幾次險些被捕入獄。這讓他隱約感覺到從艾洛口中撬出情報已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近日以來，德米特里偶遇了曾經和他同為奴隸的赫爾默。后又成功造訪了他的老友……也就是之前幫助大小姐製作藥劑的藥劑師。
他幫助他的老友改良了藥水的配方。作為回報，他得到了幾處偏僻的據點。現在他們的所在地，就是其中的一所廢棄許久的倉庫。
「你真的以為我一直耐著心，陪你繼續下去嗎？」
「在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你就已經給了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我會繼續下去。你焦急的模樣只會給我信心，呵呵呵。」
……
瘮人恐怖的奸笑聲環繞與狹窄的倉庫中，彷彿德米特里才是一隻被逼進角落中的羔羊。
而循著這笑聲，德米特里恍惚間看到了自己意氣風發時的影子。
德米特里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他沒有自己八歲以前的記憶，不知自己的姓氏，更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他記憶的盡頭，就是茅草，糞便，以及和他擠在一個籠子內，同為賣物的奴隸。
他是一個普通的奴隸，賣他的也只是一個算不上太富有的奴隸商人。最開始，他腦袋空空如也，只會重複的聽從指示。
逐漸的，他依照被馴化好的本能，變得像狗一樣溫順。
赫爾默不同。他當時雖然年幼，但是卻很清楚自己是怎麼淪落成奴隸的。赫爾默的父親曾經孑然一身，只能靠給地主種田維持勉強能達到溫飽的生活。可即使生活窘迫，他依然保持著強烈的上進心，他憑藉著努力，通過六年寥寥無幾的剩餘時間開墾出了一片荒地。
對於同樣出身的人來說，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擁有自己的田土，至少也算是讓子孫後代擁有了成為富人的可能。
赫爾默的父親常教導他以及他的哥哥吉奧斯，告訴他們致富就必須踏實肯干，沒有捷徑可以走。只是赫爾默從不放在心上。
在赫爾默七歲那年，曾僱用赫爾默父親的地主突發惡疾，病逝了。趁著家裡忙於爭奪財產，地主的女兒斯特凡妮擅自離家，向吉奧斯表達了自己真摯的愛意。
赫爾默的父親極力反對，吉奧斯更是在不久后選擇離家出走。再之後，赫爾默便淪為了奴隸。
赫爾默痛恨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哥哥。他覺得他們天底下最大的蠢人……只是他自己才是，或者該說他當時還過於年幼，並不了解實情。
從斯特凡妮不顧自己身價主動向吉奧斯表白的那刻起，他們家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即使他父母再守口如瓶也好，斯特凡妮的哥哥也還是將其視作為醞釀醜聞的源頭，徹底拔除了……即使這種作為頗有掩耳盜鈴的意味，他們家也需要用這種愚蠢的行為來捍衛規矩與威嚴。
赫爾默很聽話，也識得一些字，在奴隸商人眼裡，比較通人性一些。所以，他時常被指派協助管理其他奴隸。德米特里是他最好用的工具。無論什麼命令，德米特里都不會遲疑，即使是毫無緣由卻足以令他喪命的命令也不例外……
然而，運勢是沒有規律的。隨著但德，普雷父子的到來。德米特里更早的獲得了自由之身。
那日凌晨，但德獨自走進了鋪滿灰塵的奴隸倉庫內。無數鐵龍臃腫的堆砌著，令人看一眼就會心生厭煩。但德嫌棄望向四周，雖也有認真觀察，卻仍只是徒增失望。
德米特里匍匐在鐵籠中，初次瞥見但德時，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他那居高臨下，蔑視一切的模樣。他初次萌生了下跪的衝動。
在之後，普雷也走了進來。他悉心詢問自己兒子有沒有感受到某種命中注定的聯繫。然而話音未落，但德便反駁說那些下賤的牲畜根本沒有資格和他們攀上命理。
聞言，普雷也不由得點了點頭。若換做平時，這種污穢邋遢的地方，他絕對不會踏足半步。可到底，他也是接受彼時教皇的啟示，才會來到這裡。
不久前，教皇參加了他的生日宴。在那天當夜，教皇親自揣摩了天象，為他贈予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詩詞。
普雷當時只顧著讚許。而後，在幾名與教皇隨行的教士的提醒下，他才開悉心琢磨其中的高深隱喻。之後，他便根據自己接讀出的答案，於特定的時日造訪此處。
德米特里被選中了，他從此被賦予了姓名。從那時起，但德就永遠是它的主人。儘管他為了公會，多次喬裝改換姓名，潛入過許多不同性質的組織。他也從未忘卻過自己的初心。他對自己第一個名字視若珍寶，只是直至現在他也不明白其中潛在的含義。
但德取名向來很不用心。得米特里的第一個名字叫瓦尼洛佩斯（古恩拓佐語中獵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