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愛意

從前啊，我們都是小小的人，牙牙學語，牽着父母的手，一步一步跟着他們的腳印長大；再後來，已經共同為這個小家考慮，並肩而行；直至佝僂，繼而開始主動挽着他們的手，亦如曾經他們對我們一般。

葉卿卿就是這樣卡在了中間的一步。心無限想與他們靠近，卻始終像是隔着一道鴻溝，中間有一道透明的橋，對岸的人看不見，這頭的人走不上。

說起葉卿卿的家庭，很幸福，有着2個相差歲數大的疼愛自己的哥哥，啰嗦的老媽和撐起一片天空的老爸，生活也在小康水平。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脫節的呢？大概是小學到初上高中，兩個哥哥外出求學、而爸媽年復一年離家務工的那段漫長歲月中吧。葉卿卿被寄養在不同的親戚家，聽着一遍又一遍在別人家裏要聽話否則就會被討厭的囑咐。可是，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聽話，才能不被討厭呢？

小小的葉卿卿努力理解著這段話，逐漸收斂自己，觀察他人臉色，聽着他人的指令行事。

直到父親出事，所有人回到家裏團聚，就在葉卿卿以為自己終於成功變成一個乖小孩，等著迎來誇獎時，卻又被無數次的嫌棄：小時候那麼機靈，怎麼長大越變越傻。

葉卿卿膛目結舌，她已經開始無法判斷什麼才是最優解。

該怎麼做，才會令全部人都滿意？

是哪裏做錯了嗎？葉卿卿如是想。

自此，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機械，只要聽話，總不會有錯。可是即使這樣，仍會被責備：光吃飯不長腦子，連話都不會說了嗎？我們說的話就要好好聽，不要頂撞，都是為了你好。

這樣的話不斷被灌輸進她的腦子，夢裏仍在不斷循環。許多時候，她都盯着那張厭棄的臉龐與張張合合的嘴。

一定是我還不夠好。

葉卿卿不斷從自己身上尋找著問題，儘管並不知道是從哪一步開始出錯。

高考也成了葉卿卿唯一可以逃離出那座用愛和言語造成的牢籠的途徑。明明她也知道父母很愛自己，雖然陪伴與溝通的時間少，可是卻從來沒有短了自己的衣食住行。比起一部分人，她已經格外幸運了。可是儘管如此，她卻仍想逃離，如果可以：遠一點，再遠一點。

但當高考真正報考志願的時候，她又後悔了。如果離家遠，他們已經那麼大的年紀了，出了事情，趕不回來，自己會後悔一輩子吧。葉卿卿還想報考醫學，希望哪怕做不到言語上令他們高興，至少以後可以儘力照顧好他們。最終，她報了一所離家不近不遠的醫科大學。

在那以後，媽媽仍舊會告訴葉卿卿：別人的女兒都是貼心的小棉襖，哪像你，養了有和沒有一樣。

葉卿卿也用會短暫的難過一陣，兒童時期缺失的陪伴與溝通最終還是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影響，她沒有學會這項技能，也不知道如何用這項技能來哄他們開心。

可葉卿卿卻知道，她的父母愛她。哪怕不在身邊，卻始終在牽掛着她。在無數不在她身邊的時光，給親戚寄錢，懇求親戚能夠收容自己；在她備戰中考時，因為不了解她的成績，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卻默默做好了最壞打算，為葉卿卿想好了後路；備戰高考期間，儘管葉卿卿是住校，仍會經常帶着自己愛吃的奔赴十幾公里，只為見一面，帶幾句早已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話。

雙方都像是初學者，在感情的世界裏橫衝直撞地闖著，只為讓對方感受到那洶湧的愛意。

葉卿卿不能保證自己未來是否能學會如何口述自己的想法與關心，也不能保證做到他們眼裏合格的女兒。可是，只要儘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哪怕過程不盡如人意，結果是好的就好了對吧。

語言是一把雙刃劍，似灑滿蜂蜜的砒霜，既能是你心花怒放，也能讓你遍體鱗傷。雖然做不成主動握劍柄的人，可至少你能決定讓不讓自己受傷，與要不要反刺將劍尖對準你的人。

封閉的愛意，不知該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夠皆大歡喜。可至少，不該是互相傷害，遺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