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空與湖水

門外的月光里，一座小山般高大的列車員出現在兩人的面前。空曠的車廂里，兩人根本無處可藏。「兩個小畜生！」他面目猙獰地走進來，一手抓起一個，一人一腳把兩人踹出了列車。「我的包！」白川急忙往回沖。列車員大喝一聲，「嘿！」跨出一腳，擋在了白川的面前。但白川並不理會，他一矮身從列車員手底下的空隙鑽了過去，縱身往前一躍，雖然還是被抓住了後背的襯衣，不過好在他的手也抓住了自己的書包帶。那隻大手粗暴地把他甩出了車廂，後背上又被補了一腳，踹得他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長尾巴的蛀蟲！快滾！」列車員攥著拳頭不依不饒地走過來驅趕，烏雲趕快拉起白川撒腿跑出了站台。

「這個混蛋，以為自己算哪根大蔥！」烏雲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幫白川撣著後背上的土。

白川環顧四周，這是個貨運的中轉站，整個車站就是一個小型的倉庫，里裏外外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塵。出了車站是一大片的樹林，頭頂上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幾隻飛蟲繞着它飛來飛去，時不時撞在上面啪啪作響，藉著它幽冷的燈光，只見這裏只有一條孤獨的小土路彎彎曲曲地延伸進了遠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叢林深處。

「這下怎麼辦呢，被扔在這荒郊野嶺的。」烏雲抱怨著。

「應該已經不遠了，」白川順着鐵軌的方向望去，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可以看見隱約的燈光。「那裏應該就是蜃海城了。」

「可是你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嗎？就算到了城裏恐怕我們也找不到地方，而且你還說孤兒院在荒涼的郊區，現在這麼大一片林子都不知道怎麼走出去…」

「沒關係呀，爺爺告訴過我地址，我可以導航～」說着白川掏出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哇！手機！」烏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給我玩玩唄！我還從來沒有用過呢！」

「不行！「說着，白川把手機換到了身子的另一邊。」手機電不多了，這裏又沒地方充電，我還得留着等我爸媽聯繫我呢！」白川看看手機，「已經不遠了，也就還有不到十公里的樣子，要不我們今天先在這裏過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出發吧？」

「害，不要，這麼陰森的車站，比我躺過最差的橋洞還要糟糕，我可不要在這待一晚上，再說弄不好又會碰上那個混蛋搜車的。」說着烏雲沒好氣地往站台那邊瞅了瞅。「不就十公里的路程嘛，今天晚上就能趕到！」

「啥！你想現在就去？」

「你不是有導航嘛？」

白川順着土路望向森林，頓時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可不要走這麼黑的森林！這大黑天的萬一遇上點什麼東西，明天保不齊屍骨都要找不全，我寧可睡在這兒，就算再被那個列車員打一頓。」

「害～誰要你走過去呀！我們可以飛過去呀！」

「啥？飛過去？」白川驚訝的瞪起雙眼

「我們龍人都是會飛的呀！不會有小龍還不會飛吧！」

白川一臉震驚的看着烏雲，他雖曾聽說過龍人會飛，但卻從未真正見過。加之自己也絲毫沒有能飛起來的跡象，於是他始終以為那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後者則揚起粗黑的眉毛，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嘿嘿，沒想到吧！我也是剛摸索會的，城市裏都不讓龍人飛，在這兒正好能給你露一手！」說着，他摘下斜背在背上的木劍系在腰間，叉開雙腿扎馬步一樣蹲下來。「騎上來吧！讓我來載你一程！」

「騎上來？怎麼騎？」白川茫然問道。

「你就把腿從我后脖頸上跨過來然後騎在我脖子上就行了。」

「然後你會怎麼飛？像超人那麼直接飛么？」

「什麼是超人？」

「就是那個，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白川擺擺手。

「害，別管怎樣，你先騎上來就是啦！」烏雲一臉得意地說道。

白川把包檢查了一遍，確認背好之後，就照烏雲說的，騎到了他的肩上。烏雲雖然看着瘦，但是力氣卻不小，他扶住白川的小腿，很順利的就馱著白川站了起來。瘦骨嶙峋的肩膀硌的白川大腿直疼。但白川現在顧不得哪裏疼，他的心裏只剩下好奇了。

「一會兒會很快么？」

「還行吧，和馬路上跑的懸浮式滑翔車差不多快吧。」

「好吧……」

「一會兒會很高么？」

「emmm放心，龍人天生就沒有怕高的，一會兒飛上去，你估計就光剩興奮了！」

「好吧……」

「一會兒會很顛簸么？」

「哎呀你咋這麼多問題，我會盡量飛的穩一些的，你只要不亂動就不會掉下去的。」

「好吧……那我掉下去會摔死嗎？」

「會！」

「啊啊啊！！！」白川愕然變色。

「……如果你在落地之前不能變成龍的話。但還是那句話，你不亂動，坐穩了就掉不下去。」

變成龍？白川聽得更加困惑了。

「好吧……」他將信將疑地答道。

這個給人算命的傢伙說的話靠譜嗎？

對於飛行，白川心裏的好奇多於害怕，飛在天上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呢？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拉鏈已經拉好了。又檢查了一下背包的背帶，沒有鬆動。他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雲端。要是真的能飛起來，能飛到那麼高嗎？白川心想。他小時候常常爬上高樓的樓頂，站在上面吹着風，想像著自己在天上飛翔，特別是風大的時候。媽媽發現后狠狠地教育了他一頓。想到這，他的心裏有了一種按捺不住的興奮。

不過等等！

「這半天了，為啥還沒有飛起來呀？」白川敲了敲烏雲的腦瓜頂問道。

「哎呀！你別打擾我，我正在醞釀呢！我得找到感覺才行！」

醞釀？找到感覺？拉屎嗎？白川心裏噗嗤一笑。他忽然反應過來，這好像是自打他無家可歸的日子裏第一次在心裏偷笑了。可緊接着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那片廢墟，他瞬間啞然。唉，也不知道，到了孤兒院，日子會是什麼樣。麵包爺爺應該不會害他的。

一陣麻酥酥的感覺從大腿傳了上來，唉，烏雲的肩膀實在太硌了，他開始有點懷疑烏雲這傢伙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他想左右動一動小腿，但是烏雲的手扶的很緊，根本挪不動。於是他往前弓下一點身子，想往上抽動一下小腿。突然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掛住了他的後背。弓著的身子一下被拽了起來，直往後面倒去！

是慣性！

「哇啊啊啊！」他叫喚著，本想用小腿勾住烏雲的手，卻一下子勾了個空，原本扶在他腿上的烏雲的手居然消失了！眼看着馬上就要失去平衡往後倒去，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烏雲的「頭髮」，拼了命的將身體拽了回來。一直抓着左搖右晃的「頭髮」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呀，他四處摸索，終於摸到了右手邊有一個凸起來的硬硬的東西似乎很稱手，便一把抓住。這下終於把身體穩定了下來。耳邊只剩呼呼的風聲。

他往身子旁邊一瞧，頓時汗毛倒立！大地不見了，他已經飛在了空中！再往身下一瞧，只見他在的胯下騎着的哪裏還是剛剛那個烏雲，他居然變成了一條矯健的黑龍！只見他有力的擺動着身軀，像一條海中的魚一樣遊動在高高的夜空之中。全身烏黑的鱗片在月光之下就像那寶劍的劍鋒一樣閃閃發光，完全沒有了烏雲原本那瘦骨嶙峋的樣子。

「別那麼使勁的揪我的毛呀！」烏雲變成龍后說起話來聲如洪鐘，大到幾乎有些震耳。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白川放心了不少。

白川看向手底下，原來他之前抓住的「頭髮」是烏雲後頸的鬃毛，而那個很稱手的東西，則是烏雲的一隻龍角。

「咦，你變成這樣了居然還能說話呀！」白川驚奇地問道。

「什麼？風太大了，我聽不見你說什麼，咱們該往哪飛呀！」

哦，對了，導航！白川小心翼翼地拉開口袋取出手機打開了導航，生怕手機被風吹下地面去。「就在前面那座山上，從右面越過那座山，那個孤兒院在右面的山坡上。」

「什麼？你聲音太小了！」

哎呀！這個傢伙！白川一牟勁，用盡全力大喊道：「順着我給你指的方向飛！」說罷，他用左手抓住烏雲另一隻龍角，兩隻手一起使勁把他的頭往右一掰。這回方向終於對了。

烏雲平穩地飛著。

沒想到變成龍的烏雲，騎起來還蠻舒服的，白川心裏想。腿麻的感覺逐漸緩了過來，剛剛的驚恐已經消去了，確實如烏雲所說，一股興奮的感覺漸漸湧上了他的心頭。望着腳下的荊棘叢生的萬丈深淵，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了，反而覺得腳下沒了負擔是那樣的輕快。天上的空氣比地面上的清涼很多，能感受到每一縷空氣在臉頰上劃過。白川望着頭頂的雲朵，月亮正在裏面躲來躲去。他似乎伸手就能夠到它們。他本還想讓烏雲再飛高些，飛去雲層上面瞧瞧。但想到剛剛艱難的交流，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閉上眼睛，想像著自己飛翔的樣子——一條玩耍在雲海之中的小白龍。那片廢墟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的藍天。不錯，這世上正有這樣一種靈魂，他們生來就嚮往著天空。

白川打開手機看了看，那個目的地的紅點已經近在眼前了。他巴頭往下看，只見不遠處黑黢黢的森林之中，一個小院，大門口隱約的點亮着幾盞路燈，裏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棟樓。旁邊不遠處則是片一望無際的大湖，好像一張刷白的明鏡，靜靜地睡着月光之下。怪不得這裏叫蜃海城。

孤兒院的小樓依山傍水，好像一座打鼾的老翁，倒很是愜意。

「應該就是那裏了！」白川把手機揣回口袋裏說道。

「嘿！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白川拍了拍烏雲的頭，眼看着小院越來越近，烏雲雖然降低了高度，卻沒有一絲減速的意思。

「要飛過了呀！」白川大聲地喊到。

「這裏樹太多了！我沒法降落！」

「你可以落到院子裏或者那個樓頂上呀！」

「不行！那裏太小了，我會撞到院牆上的！」

「快停下呀！要飛過了！」

「可我不會在空中剎車！」

「啊！！」白川眼看着小院被他們漸漸甩在了身後。「那前面全是樹，你想要去哪落呀！」

「你說什麼？」

這交流這個費勁！白川無語的抓了一把臉。

「我是說！前面！全是樹！更沒有空地了！」白川聲嘶力竭地大喊。

「不！小白你會游泳嗎？」

「會呀！怎麼……」烏雲好像在轉向！白川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妙，他抬頭一看，只見面前正是那波光粼粼的一片大湖！隨之只覺一陣失重。

「哎！別別別！等等！不行！別呀呀呀！」

「啥？」

哪還等的了白川說完？那張「鏡子」飛速的拍到了他的臉上。一股水流衝進了他的鼻腔和眼睛，好嗆好涼呀！白川閉着眼睛拚命的往上游，終於把頭鑽出了水面，他趕緊擤了擤鼻子裏的水，用手抹了兩把臉，努力地睜開了眼睛。還好離岸邊不遠，白川奮力地游到了岸邊。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上了岸，是烏雲，他倒是上來得挺快！白川冷的直哆嗦，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他摸了摸肩上的背帶，呼～書包還在。

等等！手機！

白川趕緊拉開口袋拉鏈掏出手機，只見一股涓涓細流從它的充電口以及喇叭中緩緩的流了出來，無論怎麼按鍵它都不再有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