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只是庸人
房間里，一室空寂，似有光暈流轉。
一股奇特的香味驀然衝進他的鼻子，他不適的蹙起眉，四下看了看，喃喃道：「凌昊然這傢伙，又放了什麼東西在房間里？！」
視線落在床塌上的人兒身上，他眉眼一彎，大紅色艷艷的身體頓時撲了過去：「小依依，我又來看你了哦，你想沒想我呀？」
他嘟著紅唇，似無限委屈：「自從你睡了之後，就沒有人可供我調戲了，真無聊呢！你這可惡的小乞丐，要是再不醒，我就偷了你的誅邪劍要回皇城去了！」
他惡狠狠的說著，伸手習慣性的想去捏她那瘦的沒幾快肉的臉，剛觸及到她的皮膚，視線頓時被她腫起的臉龐上一道道細微的紅印吸引。
那淡淡的紅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刮過一般，破了層皮，卻未流血，只是不仔細看，也看不出這淺淺的傷口。
可是君宸軒向來眼力極好，百里之外的螞蟻他都能看清人家有幾條腿，這會兒仔細一看，他臉色微沉。
這臉，明顯是被人抽打過的！
那麼這些傷痕，定是指甲劃過留下的印跡！
他的手改捏為撫，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手下的溫柔。
他冷冷道：「小依依你放心，等我查到膽敢冒犯你的人，我一定將那人帶到你面前，抽到他斷氣為止！哼！雖然你是乞丐，可你也不是人人都能欺負的！」
那神情語氣當中，滿滿的全是保護欲！
他沒有看到，昏睡中的樓依依，那緊閉的睫毛似乎輕顫了顫。
夜晚清涼，月華如水。
一道黑影如幽靈般悠悠的進入樓依依的房間，頓時，整個房間的溫度都彷彿下降了許多。
床上的樓依依微不可察的動了動手指，眉頭緊蹙。
黑影越的近，整個身體如一團霧氣，彷彿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伸手緩緩將頭上斗篷拉下，一張漆黑的泛著冷光的面具倏忽之間暴露出來。
只見他一步步走到床沿，在這黑暗當中，他卻彷彿白日間行走一般，目力毫無受阻，甚至他伸出手能準確的握住樓依依冰涼的手。
許久，室內一片寂靜，他忽的冷幽幽開口：「你說，為了那些人，如此你值得么？春去秋來，一晃千年，一切往事都如落花一般隨水遠去。可是到如今你竟還不覺悟，想如此為這天下愚民付出到何種程度？」
一縷縷淡淡白光自他手掌出傳出，如流水一樣靜靜流入樓依依的身體里。
突然，他整個人光芒大盛，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奇異的是，整個房間光明通透，卻不見任何一絲光線流泄室外，房間外，仍然只有燈籠點點，昏黃無力。
房間里，一團奪目的光暈將兩人罩在裡面，淡淡的傳出那淡漠的近乎無情的聲音。
「你看你多傻，在當今之世，以昨日之志，重蹈昨日覆轍，這一世，你終究還是不能脫么？」
「……若我不允許，你又當如何？天下蒼生我都可視作掌中玩物，更何況你。我不願將你當做玩物，但你卻也無法逃脫我的手心。活著吧，我讓你親眼見證你自己的愚蠢。你那可笑的拯救蒼生的信念，我將一點一點摧毀，直到你臣服在我身邊為止！」
房間里，漸漸歸於平靜。
白芒斂去，黑暗襲來。
不久，又是一個明媚的清晨。
『吱呀~』
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嬌小可人的少女。
她輕輕放下手中盛著水的銅盆，剛挽起袖子，一眼望見空蕩蕩的床鋪，頓時一怔，隨即低呼一聲，忙跑出房間。
「什麼？」大殿中，凌昊然猛然站起，心中又驚又疑。
他面前站著一個婢女，清秀的眉眼，毫無尋常下人該有的卑微。
沉默有頃，凌昊然對面前的她揮了揮手：「白歡，你下去吧。」
「是。」
少女白歡淡笑一聲，便徐徐退去。
凌昊然頓時陷入了一陣沉思。
好一會兒，他才移動腳步，往外走去。
……
在花園的一棵樹杈上閉目假寐的君宸軒，突然間一陣心悸，他倏地睜開眼，眸光四射。
「孝正，我心裡頭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空間動蕩，孝正孝明的身影浮現在樹下。
孝正恭敬的道：「殿下，你該回皇城了。」
「不急。父皇還沒有到瀕臨逝世的程度。」君宸軒不以為然，從上起身，拍了拍衣袍，道：「回去可以，等她醒來再說。」
突然，他心中一緊，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倏地轉頭望去。
一襲單薄的身影，長披散，臉色蒼白，靜靜地佇立在荷池邊，英氣眉眼深似海。
孝明孝正臉色一沉，想說什麼又生生止住了。
君宸軒展顏一笑，飛掠而去。
那一襲單薄白衣，黑飄揚，衣袂如飛。削瘦身形如一片輕羽在風中搖曳。
怔怔的背影，似乎在望著菏池靜靜出神。
「依依？」
君宸軒不由放輕了腳步，眼前這一幕，這一人，似要羽化而去，成仙成神。
眼前人背影一僵，似嘆息了聲，緩緩轉身。
樓依依睜了他半晌，驀地露出一抹弔兒郎當的笑：「人妖，重生一次，別來無恙啊！」
大難重生后，她的心境，有了別樣的一番變化。如今再見這不算故人的故人，心中居然有些酸澀。
可卻沒想到，話音才落，身體已經被一個暖暖的懷抱包圍。
「笨蛋，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沒醒多久。」樓依依笑著雙手各伸出一指，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昏迷了多久？」
君宸軒隨手揉了揉她未經打理的長，露出了久違的笑：「兩月有餘。」
想了想，他又道：「風華為了你，都敢回軒轅去闖禁地了。本殿下還真沒有看出來，你一個小乞丐，居然攪動了天下大勢，現如今，天下道師齊齊向樓蘭而來，可都是為你啊。」
他調皮的眨眨眼，見她身形有些站立不穩，臉色微變，不著痕迹的扶著她的肩，旁人看來，也不過是他彷彿體力不濟壓在她肩頭而已。
「人妖，你可知道，此刻，看到這荷花池，我心中想什麼嗎？」
「想我出淤泥而不染的非凡氣質。」
君宸軒很是牛哄哄的說道，立刻遭到了樓依依的白眼。
「不自戀你會死啊！」
一個爆粟砸下，君宸軒佯怒：「說什麼呢！本殿下這是自信！」
說罷，卻又伸出纖玉長指，輕輕揉著她被打的地方：「這裡曾生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必為此耿耿於懷……」
「我努力的想做個好人，卻一直做不了。於是我就折中做個平凡人，可還是做不到。不是我不想，是這命不許。所以我想明白了，我其實就是個庸人，恨，就是恨，債就是債，我就是做不到淡然以對，做不到無動於衷。」
她緊握著拳頭，眸光徒然凌厲：「敢陷害我的人，我會十倍、百倍的討還回來！」
鏗鏘有力的地聲音回蕩在池面上，驚皺層層水紋。
凌昊然怔然佇立，目光複雜的凝望著那道更加單薄的身影，只覺滿腔難以言喻的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