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市泥人
「王爺，到城門口了。」林夕的聲音傳來。
「裏面是何人？」馬車外有人問道。
「是甄王。」林夕答。
甄王掀起帘子，只見外面站了數排守衛兵，為首的是聖上新封的驃騎大將軍，宋濂。
「參見甄王。」宋濂在馬上作揖行禮。
甄王環顧四周的兵衛，說：「宋將軍今日來巡查城門了？」。
「是。臣奉命巡查，敢問甄王這是要去哪裏？」
「要去尋無水神醫治腿疾。」
「臣聽聞無水神醫喜吃荔枝，故常在嶺南一帶出沒，但他只救有緣人，而且救人不要錢財，只要為他辦一件事。」
「宋將軍真是無所不知。」
「甄王過獎了。」
宋濂說着朝門口的兵衛道：「放行。」
「今日怎麼突然有巡查的將軍？」蘇如意有些不解地問道。
「有人知我要出趟遠門，特來送行。」
過了關卡，林夕駕車一路飛馳，車廂里蘇如意有些坐不穩，甄王讓她也坐到主位，與他並肩而坐。不知過了多久，蘇如意感覺腰有些酸，但她也只是揉了揉腰。她不敢讓甄王停車休息，因為他們需儘快趕到嶺南。又過了片刻，甄王說他有些乏了，便讓林夕就地休息。林夕把馬車停在樹蔭下。此時正是立夏，天氣頗有些熱了，但樹蔭下微風陣陣，讓人頓感舒適。
「王爺王妃，這附近沒有客棧，也沒有茶舍酒館，我們只能吃一些乾糧了。」林夕和蕙蘭從包裹中拿出乾糧和水壺，分別遞給甄王和王妃。
「你們也快吃一些，我們吃完要儘快趕路。」蘇如意此刻隨意地靠在柳樹上，大口咬了一口餅，她還真有些餓了。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她連忙坐起身，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嘴巴，小口吃了起來。只是，她沒注意到，剛才的動作都被甄王看在眼裏。
「如今到哪裏了？」甄王問林夕。
「稟王爺，我們快到洛陽了。」
「今晚找家客棧休息。」
「是，王爺。」
「對了，若有外人在，莫要稱呼王爺王妃，叫公子夫人。」
「是。」
夜幕降臨，洛陽城卻依舊燈火通明，街道上商販雲集，捏泥人的，賣字帖字畫的，賣胭脂水粉、首飾的，應有盡有。
「這洛陽，竟和長安一樣繁華。」蘇如意不禁感嘆道。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繁華之景自是不缺。」
「我想和蕙蘭逛逛夜市，王…」蘇如意反應過來，換了個稱呼：「王公子若是累了，先去歇息。」
甄王點了點頭，和林夕去了之前已經定好的客棧。
蘇如意與蕙蘭買了些小攤上的糕點，邊吃邊逛。來到捏泥人處，蕙蘭突然叫了起來：「小姐，你看這個泥人，像不像你？」她拿起店家一個做好的泥人，給蘇如意看。
「是有些像。」
「那我們買這個回去吧。」
蘇如意笑着點了點頭，付了錢，又問店家：「這個泥人，是照着誰捏出來的嗎？」
店家看上去四五十歲，應是在此擺攤多年，只見他捋著鬍鬚笑答：「前幾日有一對男女路過此地，那女子容貌秀麗，男子也是翩翩公子，兩人看起來十分恩愛。女子讓我們給她捏個泥人。我捏了兩個，讓女子選了一個。我因覺得這泥像好看，便留着另一個擺在那裏。說起來，小姐確與那位女子有幾分相似。」
「難道是她？」蕙蘭不可置信地看向蘇如意。
蘇如意把蕙蘭拉到一邊，小聲說：「她不是在道觀修行嗎？怎麼可能與男子同行？」
「小姐你忘了？我們上次去道觀沒有找到她。她這個人嬌生慣養，怎麼可能去道觀修行？如今自由之身，恐怕蘇夫人早給她物色好了如意郎君。」
「說得也是。但她現在的身份是蘇如意，蘇府的庶長女。若她想要嫁一個皇家子弟或世家公爵，就要蘇夫人承認我母親生前的地位，但我看蘇夫人不會樂意這樣做。」
「她搶了小姐的一切，我只願她嫁的不好，多吃些苦頭。想當初，蘇大人為了攀高枝娶五姓七望高門令族王氏之女王玲，不惜寫下休書，逼迫夫人離開蘇府，當時夫人已有身孕，他卻半分不曾憐惜。後來夫人鬱鬱而終，小姐也吃盡苦頭。」
「別說了。」蘇如意嘆了口氣，道：「是我那個所謂的爹負心薄倖，怪不了旁人。」
「可是，王氏借與夫人交友之故，多次出入蘇府，分明是有意勾引蘇大人，不然他也不會…」
「蕙蘭別說了…」蘇如意扭頭就走，蕙蘭在後面緊跟。
「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這段傷心事的。」蕙蘭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道歉。
走了半晌，蘇如意才覺心中平靜了一些。她耳邊回想起母親臨終之言：「我給你取名如意，就是希望你一生平安順遂，萬事皆如意。可這些年，你一直在跟着我吃苦。是為娘對不住你。若能重來一次，我定不會讓蘇葉來長安。他以前待我是極好的。如意，你不要恨他，他也是被權勢迷了眼。我們半生緣分，對我來說，足矣。只是，我生為蘇家人，死為蘇家鬼。若我死後靈位不能進蘇家祠堂，我怕是做鬼也不安。」
臨死，她母親都還挂念著那個拋棄了她的男子。蘇如意那時尚且年幼，獨自跑去蘇府求見父親，卻只見到了盛氣凌人的蘇夫人。她說：「你母親因無後被休，你說你是蘇尚書的女兒，誰信呢？如今還想見蘇尚書，簡直是痴人說夢。」蘇府的大門在她眼前重重合上，蘇如意卻沒有離開。她在蘇府門外徘徊了許久，終於看到了蘇尚書的轎子。可是還沒來得及走上前，她就被蘇府的侍衛攔在了一旁。儘管她對着他哭喊：「爹，我是你的女兒蘇如意。爹，我娘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可是，那個人的腳步卻沒有一絲停留，徑直走進了蘇府，而，蘇府的大門，又一次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