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走至光下

審訊室外的走廊，天空是火熱的橙黃色，極靜中，彷彿能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不是熱的爆炸的火星炸開的零散聲，而是空氣里漸漸凝聚而起的冰塊聲。

林仁順手推開了身側的窗戶，眼角雖被灼熱的陽光燙了一下，但滾燙的風頃刻間便將走廊里的溫度一下提高了不少。

「會查的。」林仁顯然不想與韓辰洛過多糾纏，往旁邊走了一大步，離開了審訊室。

走廊的盡頭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藏青色的短袖黑色褲子。濃眉大眼，黑紅的皮膚，滿臉的滄桑，身材魁梧。

他恰好站在陽光里，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走廊內外赫然分成了明暗兩個世界。

韓辰洛覺得這人有點面熟，卻因為光暈的關係，看不太清。直到那人出聲喊了林仁一聲，韓辰洛才驚覺那人竟然是一向藏的好好的常歡！

韓辰洛想起常歡從前的事來，下意識就加快了速度，先一步跑到他身邊急切道：「叔，您跑下來做什麼，這不是自爆身份嗎！」

常歡卻是有備而來，他拍了拍韓辰洛的肩膀，指了指身後的金黃，話裏有話道：「暗處確實沒有陰影，但，也沒有陽光。」

剛剛審訊的時候，韓辰洛按照常歡的意思，全程打着語音電話。常歡看着似懂非懂的韓辰洛抿唇道：「孩子你先去照顧小冉，我和林隊長有話說。」..

韓辰洛來回看了臉上晦暗不明，各懷心思的兩人三四眼，感覺空氣里彷彿有滋滋的紫色電流，忙識趣的點了點頭，往休息室走去。

林仁如一尊雕像般立在原地，一雙眼睛死死扣在了常歡身上。反倒顯得冒險的常歡從容多了。

韓辰洛走了以後，常歡突然笑了起來，腳步有些不穩，一步步走到林仁面前，猛拍了他的背道：「老夥計，記不得我啦。」

林仁虎軀一震，終於回過神來。他扯了扯嘴角，反覆的揉了眼睛，目光里仍有些不可置信，直到他緊緊握住常歡的手，才顫抖著說道：「常隊，真的是您，您怎麼來了？」

他這話說的倒不似久別重逢一般，韓辰洛腳步一頓，忍不住扭頭回看，正對上常歡同樣疑惑的眼神。

林仁的辦公室里，靠牆的白色文件櫃、棕色的辦公桌、灰色的沙發，簡簡單單，就是全部了。

「有點簡陋，坐。」林仁從抽屜里取出一罐茶葉，在白瓷缸杯里倒了些。回頭看了眼扶著扶手緩緩坐下的常歡，臉上有些許的微紅：「常隊，我就給你拿一次性紙杯了。」

常歡看了眼窗台上的藍色兔耳杯，咧嘴笑道：「你怎麼變的這麼婆婆媽媽的，早些年咱們睡一個上下鋪的時候，你可不像這樣。」

林仁眼皮動了動，嘴角有淺淺的笑意。拿起文件櫃旁的紅色水瓶，茶葉在滾水中舒展着筋骨，暈染了一室的茶香。

「你這茶葉真不錯。聞着香，顏色也清亮，葉子品相也好。可見你這些年過的還不錯。」常歡接過紙杯，低頭嗅了嗅，又將杯舉起細瞧，讚歎裏帶着羨慕。

林仁在他旁邊坐下，像是聽到什麼稀奇話似的，也透著玻璃杯看了眼綠瑩瑩的茶湯道：「我倒不知道什麼好不好的，單位發的，就喝了。」

常歡微笑不語，低着頭吹着浮沫，一口一口的小聲啜著，並不着急言語。

林仁喝了半杯茶，他有數年不曾見過常歡，如今猛然一見，心裏自然是裝着許多疑問。便擱下杯子，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你當年是怎麼從羅蘭手裏逃出來的，至今我都沒想明白。」林仁剛張開嘴，就被常歡一句話堵了個嚴實。看書菈

林仁眼瞼和眉毛猛然一抬，睜大眼睛迅速瞥了常歡一眼，雙手緊緊握著杯子，神色逐漸黯淡了下來。

羅蘭曾是享譽國際的大毒梟，為了抓捕她，華國付出了十多年的時間，犧牲了幾十名緝毒警察都無果。直到五年前林仁作為卧底潛入，假借帶他們出逃，實則將他們引入包圍圈，最終一舉殲滅。

「裝死。」

就在常歡以為林仁不會說的時候，林仁苦笑了聲，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常歡看着林仁額頭、鼻尖冒出的一層層汗珠。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上了自己的假肢，不由自主的咬緊了嘴唇：「你受苦了。」

順着常歡的動作，林仁看見了他腳踝的鋼鐵，眼裏一陣刺痛，緊緊的攥緊了拳頭：「常隊的腿……」

「我和你一樣，不後悔。」常歡忙將褲腳放了下來，臉上一片正氣凜然。

林仁「嗯」了一聲，起身給自己和常歡又添了水。

「常隊怎麼會突然來找我，這些年都沒有你的消息。」寒暄過後，林仁終於切入正題。

常歡聽了這話，眼神一頓，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靠在沙發上道：「實不相瞞，我是為從樊來的。」

見林仁不解，他又補充道：「小冉是我的乾女兒。她父母的事情我便不能坐視不管。」

林仁沒有刨根問底而是一臉瞭然的點頭道：「原來如此。剛剛初審，說是為了假藥案的事報仇殺的人。」

「這人也算有點本事了，居然能騙過你，讓你以為他不在人世了。」常歡點破道。

林仁臉色突然就變了，一下就領會到了常歡話里的意思，一巴掌呼到自己的額頭上，發出「啪」的清脆聲響：「常隊說的是，倒真是提醒了我。就憑他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這麼乾淨的銷聲匿跡呢。」

「這樣我就放心了。」常歡撐著扶手站了起來：「我如今住在小冉那，有空你就來家裏坐坐，咱哥倆好好聊聊。對了，你結婚了沒有？」

林仁忙也跟着站了起來撓頭道：「常隊，我沒結婚，我身體落下了病，又是這樣的工作，這樣的年紀。哪個女人願意跟我。」

「越是這樣，越要趁早找個伴。找個時間，咱們去婚姻介紹所瞅瞅。」常歡打趣道。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了。」林仁連連拒絕，扶著常歡走出辦公室笑道：「我可沒有常隊這樣的好福氣。」

常歡「嘶」了一聲，回頭看了眼林仁一眼：「你這話我可聽不懂，我也沒結婚呢。」

林仁自覺失言，拍了下頭道：「該死該死，那是我誤會了，聽常隊的意思，還以為已經家庭圓滿了呢。」

常歡見他有些窘迫忙大笑起來：「倒是我大老粗不會說話了。」

兩人指著彼此，互相大笑起來，彼此勾肩搭背，彷彿回到了20多年前。

林仁一路將常歡他們送到華國公安總部門口，夏星冉注射了安定，韓辰洛抱着她先一步上了車。

常歡緊緊抱着林仁，拍着他的後背道：「老夥計，我今天來這一趟看出國家對你還是很好的。你好好乾，我等着你退休養我！」

林仁脊背有些緊，他放開了常歡，用力握住他的手：「我明白，常隊你也要多保重。」

常歡將嘴唇抿成一條線，一步三退的揮着手往車裏走去。

常歡剛一上車，韓苒塵便從車裏探出頭來，面色緊張的問道：「你都打探的如何了？」

常歡心疼的看了眼后坐的夏星冉，將頭抵在方向盤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的彷彿隨時都要碎掉一般。

「小洛。你還記得小冉失蹤那晚，我們去找趙知韞趙局長的情景嗎？」常歡沒有回答韓苒塵的問題，卻反而發問起韓辰洛來。

韓辰洛雖然有點莫名其妙，卻仍點了點頭回答道：「當然記得。他一見到您，眼淚鼻涕

一大把，說是一直以為您不在了呢。」

常歡緩慢直起身子，凝視着華國公安總部，語氣不似往常那般隨和，聽起來森冷寒涼：「當年我出事的時候，所有的文件發佈的聲明都是我死了。」..

韓苒塵不解其意，韓辰洛心裏卻已有些眉目。他下意識咬住下嘴唇，低頭看着懷裏蒼白的夏星冉不再說話。

「你倆整什麼啞迷呢？」韓苒塵看着靜默不語的兩人着急問道。

「現在看來，知道我一直活着的或許還有不少人。」

常歡笑了笑，打響了汽車的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好似在心上打了個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