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談話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很顯然，眾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飯上。只有安西興緻勃勃地揮動着自己的刀叉。
說實話，以安西後世的眼光來看，這場宴席也算得上非常不錯了。
前菜當中第一個端上來的是麵包籃。
安西看着裏面類似傳說中的『法式麵包棍』，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正宗法餐是在英國」的笑話。這讓他的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了少許的微笑。
坐在他正對面的丹尼斯感覺有些詭異：「安西，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很好笑嗎？」
安西連忙收斂住自己的笑容：「啊，沒有，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開心的事。」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老國王哼哼了兩聲，將端上來的黃油鵝肝醬抹在切開的麵包上「，別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安西只好低頭稱是。
下一道菜是奶油魔蛙。
魔蛙是一種生活在精靈之森里的蛙類，含有微弱的魔力，口感極好。
然而，在安西看來，就像是白色的湯汁蓋上一層的綠色的東西，根本看不到這個魔蛙在哪裏。
安西嘗試着用勺子挖起一勺，放進嘴裏。
有些奇怪，感覺就像是……常溫的雪糕？
魔蛙肉應該是提前剔掉了骨頭，燉的非常爛，入口即化。吞進腹中，能感受到有微微的熱意。
還是感覺很奇怪。
安西嘗試了一下那綠色的東西，應該是生菜的一種，具體種類他的記憶中也不清楚，反正也很奇怪。
好在整份菜的量不是很多，很快就吃完了。
接下來是弗羅斯特燉菜，是蘑菇、茄子、黃瓜等一些列蔬菜亂燉而成的菜肴。
至於名字，據說是一個叫做弗羅斯特的魔法師由於不會做飯，所以把一大堆東西放進鍋里去亂燉，還發現意外的可口。從此這樣菜肴在各大宮廷流傳開來。
真假姑且不論，但這道菜意外地符合安西的胃口。
吃完弗羅斯特燉菜后是主菜，碳烤小羊排，這個比較常見。但明顯宮廷內的廚師將其做得恰到好處，安西能明顯感受到，嬌嫩多汁的羊排放入口中，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嫩滑感覺。
剩下的甜點水果沙拉吃完，家宴到此結束。
「安西，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用飯結束后，弗蘭茨對着安西，朝餐廳後面的花園走去。
在丹尼斯和艾麗莎的注視下，安西快步跟上老國王的步伐。
這一餐飯用了的時間有些超乎他的想像。原本他來的時候天還是亮着，但走出來之後，卻發現天已經黑了。數不清的繁星正掛在天空當中靜靜地閃爍著。
「安西，」弗蘭茨抬頭看着天空當中的星辰，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原本幾個孩子中間，我是看好你的。」
「是，我給您丟臉了。」
「嗯……」弗蘭茨沉吟了一會，突然問道：「安西，自從你從環法師聯盟進修回來，已經有五年了吧？」
「是的，您沒有記錯。」
環法師聯盟，是一個從大陸上挑選有魔法師資質的孩童進行培養的組織。它獨立於各大帝國，但又允許各大帝國派遣留學生前往。是每個魔法師心中的聖地，一直以強大的魔法實力而著稱。
安西也曾在那裏進修過四年。
「是啊，五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弗蘭茨話語當中，像是有些迷茫：「當初，我派人把你叫回來，是正確的選擇嗎？」
仍搞不懂老國王想要說什麼的安西只好繼續回答：「您的任何抉擇都是英明的。
」
「英明，英明！」這句話不知道哪裏觸動了老國王的痛點，惹得他咆哮起來：「不過是妥協，還有妥協！」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安西聽得雲里霧裏的。
妥協……什麼？
夜晚的花園一下變得極為寧靜，靜得聽得見草地中蟲子鳴叫的聲音。風吹過樹葉，兩個人無言地站着，誰也沒看誰。
「傷口還疼不疼？」
弗蘭茨冷冷地問道。
「您……應該清楚。」按照弗蘭茨五階大騎士的身份，如果真用力的話，安西現在絕不只是在額頭上破一個小口而已。
自己重傷，應該都是輕的。
「……」
又是壓抑的死寂。
許久，弗蘭茨才開口：
「我會給你一支由各類工匠和法師學徒組成的兩百人隊伍，以及他們一年份的糧食和布匹。」
！
安西聽到這個精神都振奮了幾分，這是相當大的一筆財富，有了這些技術人才的支援，他的許多計劃都可以提前實施了。
安西試探著問道：「能不能……」
「別想了，這是我能在諸位大臣的忍耐限度之下，撥給你的人手和物資！」
弗蘭茨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
行吧，有這些也不錯……這些本來就是意外之喜，-安西想着，詢問道：
「那如果有人是自願跟我走的呢？」
「你說你那些狐朋狗友？」弗蘭茨冷笑了一聲：「隨便你吧，他們願意跟你走就走好了。」
這正是安西所要求的承諾。
「行了，你走吧。早點離開帝都。」
「是。」
老國王擺了擺手，仍看向頭頂的星空。明亮的星辰，就像是從來沒有變化過一樣。而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了。
自己的兒子，也終將困頓在北境。
自己這麼多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事呢？
頭頂的星光，像是在他的眼前不斷放大，再放大。
直到安西抬腿邁出花園的階梯，才聽見一句幽幽的，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
「一路平安。」
…………
來到新天鵝堡外，管家早已經備好馬車等著安西了。他要回到自己在城外的另一個莊園。
剛才的那最後的一句話，安西其實聽得非常清楚。他本可以給老國王一個最後的擁抱，或者說些什麼。然而他什麼都沒說。
他已經不是正版的那個安西·謝瑟爾了。
他只是一個偷取別人人生的傢伙。
安西掀開馬車的窗帘，也朝着天上的星空望去。皎潔的月光灑下，給萬物蒙上了一層輕紗。
他承認，他本身就是一個自私的傢伙。
但是，世界上誰不是自私的呢？
「你好，世界。」
「你好，安西。」
世界如是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