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威風的李主任
下午，由於余家福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醫生把他從急診科轉到了普通病房。
同時還提醒他費用已經所剩無幾，明天再不續費的話就只能先停葯了。
余家福心裏只惦記着丁春花密謀的那件事，完全沒有理會醫生。
只是他有些懊惱，心想要是自己沒摔傷的話，應該就能輕易甩開盯稍的姑娘帶着媳婦離開這個鬼地方。
其實他哪裏知道，正是因為他摔傷了，才打消了李保香他們的擔憂。
一個外來的獨姓人，老公摔傷了、老婆婆病了、三個年幼無知的女兒，自己又害著病……
所有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沒有人能夠想到他們竟然能夠密謀著逃離醫院。
事情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負責監視的姑娘家中有急事離開了，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返回醫院。
結果讓她傻了眼，丁春麗早跑了！
這可不得了！她慌忙跑去護士站問、醫生值班室問，都是一頭霧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後，怒不可遏的她又氣沖沖地去找余家福質問。
可是，無論她怎麼軟硬兼施，余家福就是三個字：不知道。
琢磨着他這肋骨都斷了確實不大可能還幫得了丁春麗。
剛好，不知內情的余大梅正在為找不到媽媽在一旁哭得淚眼婆娑。
沒有辦法，姑娘得得先坐車返回村委會找李保香把情況彙報了。
「哎呀呀，我早就叫你不能大意！不能大意！這家人鬼心眼多得很！」
「你說這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嘛！連一個病秧子都看不住……」
李保香聽到丁春麗竟然膽敢從眼皮子底下跑了，肺都快氣炸了。
「哎呀，李主任，事情弄成這樣子，大家都不想呀！就當給年輕人長長教訓吧！」
「照理說他余家一戶外來的獨姓人，能夠去的地方不多！要不，我們先上他們家看看情況再說吧。」
村委會辦公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哼，真是沒想到給她三分顏色她還給咱開起了染色店！當我們傻的！走，先把他們家牛牽了！」
「就是，不怕她不回來自首，有的是辦法治她。」
李保香的麵包車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到了余家福家院門口，他們下了車，推開院門徑直走了進去。
餘二梅聽到響聲，跑出堂屋來查看，稍後，最小的妹妹的躲躲閃閃地在門口探身半個腦袋來。
「你媽呢？沒回來？」
李保香怒氣沖沖地問道。
餘二梅輕輕地搖搖頭，滿臉疑惑，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家大人呢？一個都沒在？」李保香接着粗著聲音問。
「李主任，余家福摔斷了肋骨，還在縣醫院呢！就有一個老奶奶，好像也是病了，躺着。」
同行的一男人插話進來。
「哦，好像是這樣的。那麼真是怪了！又是什麼人把孕婦接走了？長翅膀飛了！不是才大出血嗎，有那個能耐自己走了？」
李保香陷入了沉思。
自知闖了禍的姑娘迅速推開堂屋門衝進去搜尋，然而，她失望了。
余家福家裏只有三間土坯房，左右兩間用土坯隔成了四個房間，其中一個房間向後開門，用來關牛，前面是老母親住，另外兩間分別是余家福夫妻帶着小女兒住一間、兩個大女兒住一間，三張床是用土坯支撐著幾塊舊木板，在上面鋪兩床草席……
最中間那間後半部分用來存放糧食，前半部分靠門的個角落有一個地火爐，用來生火做飯。
在院門的一角，才剛剛搭設了豬圈和牛棚，牛棚還沒有完工，牛照樣還關在老奶奶住的後面一個房間里。
為了便於照看和防止偷牛賊，關牛的房間與老奶奶住的房間中間沒有加砌隔牆，雖然這樣做，老奶奶住的房間也惡臭漫天，可也是迫不得已，經常有偷牛賊趁著夜裏主人熟睡之際偷牛！
像余家福這樣設計牛棚的人家不在少數。
牛是農民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更是他們家裏最值錢的東西。
打蛇打七寸，李保香經常拿牽牛來要挾超生戶，逼他們自己放棄超生。
這一次，她故計重施，給余家福家的孤兒老婦放下狠話，說給她們余家三天的時間，把孕婦找回來送縣醫院，否則，就把家裏的老牛牽走了，交給村上充公。
可是話音剛落，轉念一想不對，這余家福都還在醫院呢！
不要說給三天，就算三十天也白廢功夫！
於是心一橫，不行！今天就直接牽走！
想要牛的話，三天之內讓兒媳婦自己回來換！過時不候。
聽到要牽自家牛，躺在床上的老奶奶急了，突然掙扎著爬起來，一邊用顫抖的聲音低三下四地向李保香求情，一邊踉蹌著走到牛欄前，想要用身體阻擋他們。
「你們這群強盜！不準搶我家牛！」
餘二梅也急了，一邊大聲叫罵着一邊奔到奶奶旁邊，張開雙臂橫旦在牛欄前。
最小的餘三梅也跟着二姐有樣學樣，跟着跑到牛欄前，還向外吐口水。
這可徹底把李保香惹毛了，可是面對這樣的老病弱小，又是自己哥哥的老鄰居，真不好過度發力，便惡狠狠地瞪着祖孫三人大聲說你們最好閃開，你們這是違反國家政策！
本來餘三梅就應該罰款了！是她看在多年鄉里鄉親的份上，向上層求情才減免了！
再說了，這都什麼年代了，講究男女平等，你們家都已經三個孩子了！
土地又少，多一個人多一張嘴，拿什麼來養活？拿什麼給他們好的生活？越生越窮！
還有，如果丁春麗真敢把孩子生下來，這頭老牛根本就抵不了超生罰款！
而且，現在余家福還在住院，傷筋動骨一百天，還得要多少錢！
難道就為了生一個兒子，其實誰就敢保證就能生兒子？生了兒子又能怎麼樣？就能馬上變富了？
就要放着余家福不治了？就不管不顧這個家了……
可任李保香說得口沫橫飛，祖孫三人依是護著牛欄不退讓。
這時，院子裏湧來湊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眾人七嘴八舌地對余家福家想超生一事評頭論足。
有覺得李保香說得在理了，可不是，越生越窮，你不看看牆上那些標語：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眼見軟的不行，李保香也有些犯難了，真的對她們動手的話，這傳出去多少有點欺負老弱的意思，肯定會影響自己的偉岸的光輝形象，影響自己的遠大前程。
可是，如果再放任他們超生，上層下達的指標又完不成，其影響程度不亞於強行把牛牽走。
特別眼下這麼多人，要是像這樣用老人和孩子出來哭鬧一番就可以阻擋政策執行的話，那以後大家都是有持無恐，想生就生，還談什麼公平和威嚴？
不行！正是因為圍觀的人多，才更是樹立自己威懾力的大好時機，讓有超生想法的人知難而退。
李保香的心裏十五隻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向來雷厲風行的她竟然也是躊躇不決。
最後，還是同行的兩個男人勇敢地站了出來，充當了惡人，把老奶奶的兩個小孩子強行拖開，先前犯下錯誤的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戰戰兢兢地把牛牽走了。
李保香本來還要給大家講幾句的，可是突然如刺在更，努力吞咽幾下仍十分不好受，便雙手背後，悻悻地跟在牛屁股後面走了，絲毫不理會身後哭得撕心裂肺的老人和孩子們。
大家看着這無比心酸的一幕，頓時又炸開了鍋。
「哎呀，造孽呀！余家福也就只有這頭牛還值點錢，都還牽走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呀？」
「可不是嘛，這李保香也是夠絕的，還真拿自己當計生辦主任呀？不過是一個副的，人家故意推出來當擋箭盤的……」
「這就叫做小人得志，拿着雞毛當令箭！」
「哎，還真看不出來這丁春麗也算個狠人哪！竟然有本事從老虎嘴裏撥牙！都進醫院了，還讓她給跑了！不得了，不得了！」
「值不得，值不得！這萬一又生一個女兒呢？憑他們家那點地，又不用化肥，吃飯都成問題！」
「不是不用化肥，你得有錢買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