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府
辰時剛過，侯府的馬車便停靠在西南角門，蘇妧扶著翠柳的手腕上了車。
車廂不大，坐三個人剛剛好，蘇婷和丫鬟秀禾已經坐定，蘇妧喚了聲『大姐姐』，挨窗坐下。
蘇婷朝她笑了下，「可用過早膳了？」
蘇妧乖順道：「用過了，葯也喝過了。」
秀禾吩咐車夫啟程。
翠柳見擠不進去，只得不情不願的坐到車夫身邊。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發出『轆轆』的聲響，蘇妧掀起車簾一角，抬眸看出去。
青石鋪就的路面堅實整潔，道路兩旁栽種著垂楊柳，柳枝盈盈，粉牆黛瓦被掩在其後，這一帶幾乎都是御賜的宅子，住滿了大慶朝的權貴世家。
不多時，馬車出了巷道。
蘇妧眼前豁然開朗，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街足可容納六駕馬車并行，沿街兩側高樓屋宇鱗次櫛比，人馬車輅川流不息。
秀禾輕嗤一聲，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可沒哪家小姐出門是扒著車窗一個勁兒往外頭瞧的，知道的是您沒出過門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府上沒規矩呢。」
蘇妧眼皮都沒抬一下，「哦，那就讓他們以為好了。」
不就是諷刺她沒見識，沒規矩么，只要她不覺得難為情，難為情的就是別人，更何況府中沒規矩，丟臉的也不是她。
秀禾不悅，「二小姐，您不要臉面，我家小姐可還要呢。」
蘇妧眼底寒意一閃，面上卻浮現出委屈，「秀禾，大姐姐還沒說什麼，你倒是先教訓起主子來了，我好歹也是府上的二小姐，這就是你的規矩嗎？」
秀禾被懟的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素來柔弱窩囊的二小姐能說出來的話？二小姐今天莫不是吃錯藥了？
「二小姐，奴婢是為了你好。」
蘇妧好脾氣的笑笑，「我上車時特意瞧了，車上並未掛府上的牌子，我這張臉更無人認得，不過，既然你說是為我好，那我心領了便是。」
秀禾憤憤，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下意識看了蘇婷一眼，卻見蘇婷蹙眉假寐，當即不敢再言，她不過是想刺二小姐幾句，討自家小姐歡心，可不敢真壞了自家小姐的謀算。
蘇妧心中哂笑，重活一世，除了報仇，她別無所願，為了報仇，她無所不能，現在才只是開始。
馬車裡安靜下來，蘇妧繼續饒有興味的欣賞街景，約摸過了三刻鐘，一座華美巍峨的琉璃牌樓出現在蘇妧眼前，成賢街到了。
這裡是京城文人學子薈聚的聖地，隨處可見身著青衫直裰的男子，大名鼎鼎的『國子監』，就坐落在街巷深處。
馬車在一間筆墨鋪子前停下，車夫先跳下了車，放好腳凳。
翠柳狗腿的撩開車簾，笑著對蘇婷道：「大小姐，咱們到了。」
蘇妧最後下車，想到翠柳從前的下場，眼底沒有半分同情。
前世，在她沒了利用價值之後，芙蕖閣伺候的丫鬟都被姚氏賣去了關外，翠柳自詡是姚氏心腹，狂言吵鬧，還被割了舌頭。
鋪子里的小二迎了出來，視線一眼便落到了蘇婷身上。
「蘇大小姐，快裡邊兒請，今日想挑點什麼？」
蘇妧長睫微微一閃，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此間鋪面不大，筆墨紙硯分區擺放倒也整齊，東西不少。
蘇婷一直有意經營自己的才女人設，有幾間相熟的筆墨書鋪並不奇怪。
只不過，蘇妧今日並非真的為了筆墨紙料而來，她的真正目的是挑人，至於挑人何用，等到時機成熟，自見分曉，只是這人必不能與蘇婷相熟。
小二熱情的湊在蘇婷身邊滔滔不絕，蘇婷微微揚著下巴，姿態矜貴，端著七分侯府嫡女的架子，又恰到好處的展現出三分平易。
「二妹妹，可有看上的？」
蘇妧『認真』挑選了半晌，略蹙眉道：「都不錯，只是想要拔得頭籌，還差了些。」
蘇婷眸色一亮，不假思索道：「你有把握拔得頭籌？」
蘇妧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隨即意有所指的瞥了小二一眼，抿唇欲言又止。
蘇婷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中的不妥，對蘇妧的懂事頗為滿意，心裡卻又忍不住嫉妒，既希望蘇妧真的能拔得頭籌，又不甘自己比不上蘇妧能詩擅畫。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明明她才是侯府精心教養長大的嫡長女！
「罷了，既然沒有看中的，就再逛逛。」
蘇婷一甩帕子，抬步朝外走去。
蘇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提議步行，沿街鋪子一家挨著一家，坐馬車反倒不便，蘇婷只能點頭。
一連逛了七八家鋪子，蘇婷終於失了耐性，翠柳和秀禾提著大包小裹也累得不輕，偏偏差一樣最最要緊的『骨螺紫』沒買到。
「二小姐，你莫不是溜著我們玩兒呢？全京城最好的文房鋪子可都在這兒了，該不會根本就沒你說的那種顏料吧？」
秀禾原本就存著氣，這會兒見自家小姐面露不悅，登時有了底氣。
蘇妧忙又急又怯的解釋，「妹妹不是，妹妹沒有，秀禾不通文墨，誤會了妹妹，大姐姐你不會也不信我吧？」
秀禾聞言，鼻子都要氣歪了，「二小姐何時變得這般牙尖嘴利！」
她可是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如此直白的說她不通文墨，分明是故意羞辱，萬一大小姐因此厭棄她了怎麼辦？
蘇婷卻根本沒心情安撫她，只覺得腳疼腿疼腰疼，心煩氣躁的厲害。
更重要的是，近日已有風聲傳出來，說太子殿下的嫡長子和幾位王府世子都到了娶妻的年紀，宮裡頭有意在今次秋日宴上替幾位殿下相看。
這般重要的節骨眼兒上，她還要用蘇妧，當然不能讓她與自己生出隔閡，否則，萬一她不肯盡心儘力，自己豈不是就要錯過飛上枝頭的機會了？
思及此，蘇婷只能捏著鼻子道：「妹妹不要多心，只是逛了一上午，難免有些疲乏，你莫要同秀禾一般見識。」
「姐姐說的是，我怎會和一個奴婢計較呢。」
看著蘇婷明明厭她至極，卻不得不裝出一副絕世好姐姐的樣子，蘇妧眼尾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