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嗡鳴

周越帶着喝的暈暈乎乎的紀瀲從餐廳里出來。

室外的冷風吹的紀瀲一個激靈，迷迷糊糊的就要往溫暖的地方——

周越的懷裏鑽。

周越看到他這副模樣，雖然很想直接把他裹進自己的大衣裏面，但怕紀瀲看到自己生氣，只能無奈的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紀瀲身上，扶着他，進了計程車。

車子停在學生公寓下面。

周越輕車熟路的扶著紀瀲上樓，然後從他右側的口袋裏把紀瀲房間里的鑰匙給掏出來。

開門，扶著紀瀲躺下，去衛生間拿毛巾浸濕，給紀瀲擦臉。

在arno的記憶里，他從來沒有在學校或者是紀瀲身邊見過周越。

但周越卻對這所學校熟悉的像是來了許多遍，他甚至十分熟悉紀瀲的生活小習慣和他的房間。

——但其實，周越真的來過許多遍。

紀瀲跑回學校的這兩個月，周越把前些年攢得假期一併給休完了。

周越手上拿着濕毛巾，拉了個凳子，坐在紀瀲的床前，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的睡顏。

他原本是打算一個月來見一次紀瀲的，他以前給紀瀲寄東西的時候，要過紀瀲的地址，他還留着，他可以偷偷過來。

但從第一次飛到墨爾本見到紀瀲開始之後，後來的一切就變得失控了起來。

一月一次變成兩次，三次，四次。

兩個月，六十天，他往返燕京和墨爾本的機票厚厚的一疊。

最多的一次，他在墨爾本呆了三天。

他明天早早的就坐在學生公寓樓前的長椅上，戴着帽子裝模作樣的看書。

其實是在等紀瀲從樓上下來。

有時候紀瀲只是去吃飯，有時候是去超市買東西。

周越每次看他買一大堆速食回去，眉頭都會不自覺的擰起來。

他去吃過紀瀲吃的食堂，選了一樣的套餐。

去過紀瀲的教室一起上課，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看他坐在第一排睡了個天昏地暗。

偶爾紀瀲開心的時候，會去市中心的廣場喂鴿子，和朋友去公園玩滑板。

周越還偷偷拍了許多的照片。

沒有隔着手機屏幕，那些花里胡哨的滑板技巧和紀瀲的笑臉切切實實的出現在周越面前，周越的心跳都跟着紀瀲踩着滑板飛馳的速度越來越快。

回國之後，他把那些照片洗出來，貼在房間和辦公室裏面。

某次手術完，周越疲憊不堪，看着桌上紀瀲的照片回血。

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偷窺」「跟蹤」的行為有些變態。

他還去了院裏的心理科做了諮詢。

聽他交代完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後，心理科的主任一臉無語的把這個犯了相思病的院長給從辦公室里趕了出來。

周越這樣頻繁的往返燕京和墨爾本，就是一心沉迷工作的周千千也覺察到了些許不對勁來。

他們與墨爾本的關聯只有紀瀲。

周千千眼皮一跳，想到前幾個奇怪的紀瀲，和現在奇怪的周越，某種猜測在她心裏逐漸成型。

看着周越又一次從機場回來之後疲憊的狀態，周千千不敢去問周越，轉而，提心弔膽的去問了方果。

周千千到現在還記得方果那個時候的表情。

她憐惜似的揉了揉周千千的狗頭：「你可算是聰明了一點。」

得到這個消息的周千千回家的時候，一整個就是懵逼的狀態。

她原本想坐在客廳等周越回來，但實在是坐不住，去了周越醫院，結果一推開周越辦公室的房門進去，看到一抽屜的紀瀲的照片。

周千千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石像，而且還正在一點一點的龜裂。

她不可置信的去詢問查房回來的周越，問是紀瀲勾引的他還是他勾引的紀瀲。

還有他們倆人是什麼時候搞到一塊的！

然而周越只是淡淡道：「壞女人是我，我勾引的小瀲。」

他看着周千千笑了笑：「別着急，還不一定能勾引的回來呢。」

他語氣輕飄飄的，但周千千卻聽出來了幾分的黯然。

他是在自嘲。

周越簡單的和周千千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她問周越是什麼時候喜歡紀瀲的。

周越看着她，想了很久，開口道：「我其實還挺羨慕林漾的，她擁有紀瀲那麼純粹的信任和愛。」

……

他剛開始的時候是羨慕林漾，後來，有些嫉妒林漾。

周越記得有一次，他們三個一起去酒吧玩，周千千喝多了喜歡哭，紀瀲喜歡笑，但那次，紀瀲卻哭了出來。

不對，應該說是又哭又笑的。

他抓着周越的手說，他的水水姐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他太高興了，終於有更多的人來愛她了。

看着笑着流眼淚的男孩，周越的心突然就被扎了一下。

其實那個時候他們還不是很熟，但那次之後，周越就開始格外注意紀瀲。

他很仗義，看起來叛逆，愛打架，但是很乖，心腸很軟。

知道周越是醫生后，天天琢磨著要幫周越招攬病人過來。

他叫了好些自己的酒肉朋友過來體檢，有一次，甚至帶過來了一個受傷的老奶奶，手上全是血。

周越被認識紀瀲的護士叫過去的時候，

看到紀瀲正扶著包紮好的老奶奶坐下，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

周越眼皮一跳，想起紀瀲那開車技術，他還以為紀瀲是把人撞傷了送來的。

聽到他的詢問紀瀲瞪大了眼，說是自己在外面看見奶奶摔了，無助的站在路邊找不到醫院，才把奶奶給帶過來的。

怕老人傷到骨頭，周越安排醫生去給她拍片。

老人被帶走後，周越注意到，紀瀲手裏捏著幾張醫院的收費單。

——說是給周越的醫院拉業績，其實最後還是他出錢。

周越無奈，開口教訓他說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直接打120，不要再擅自把人送到醫院。

他本意是好的，但病人萬一路上出什麼事情，就全完了。

紀瀲乖巧的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等周越去給老人看骨頭的片子的時候，一轉眼，紀瀲已經不見了。

周越讓護士陪着老人去拿葯，然後讓人打車送老人離開。

下樓找了一圈發現，紀瀲不知道什麼時間從醫院門口的超市裏買了包火腿腸，蹲在醫院院子裏喂流浪貓，肥碩的橘貓不吃，他還氣的往貓貓嘴裏塞。

精力充沛的少年人，一刻都閑不下來。

周越把他喊過來，問他為什麼跑下來了。

紀瀲偏頭喂貓，若無其事的開口：「我怕她誇我，剛才來的路上奶奶就一直說個不停，我的耳朵都要起繭了，好煩…」

周越一愣，笑了。

確實，剛才那奶奶在他辦公室里一直誇紀瀲是好小孩。

但他現在看紀瀲，不像是被誇的耳朵起繭，反而是耳根子紅了一片。

看着周越的眼睛，周千千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原本一肚子的火突然就被澆滅，有些喪氣的坐在一邊。

即使是她都不能否認，紀瀲有多麼招人喜歡。

周越淪陷也不奇怪。

她覺得，現在的周越比自己還要慘一點。

雖然自己和嚴斟現在也分開的，但嚴斟每天還會回自己的消息，有時候下雨了還會提醒她記得帶傘。

她捧着手機委屈嚴斟沒有從前那麼黏自己愛自己的時候，周越卻連一條消息都不敢發給紀瀲。

沉默半晌，周千千憋出來一句：「那你這樣也不行啊，要不然我幫你發消息問問小瀲？」

她剛才火速的在心裏設想了一下之後發現，一個陌生的女性和紀瀲…

她還是更能接受紀瀲當自己的嫂子多一點。

——其實對於取向這方面周千千完全沒意見，她們搞藝術的，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

周千千之前有個女同學喜歡紙片人，還邀請了周千千去參加了她和那個紙片人戀愛三周年的紀念聚會。

上次周千千看她發朋友圈，說已經和紙片人訂婚了，婚禮日期選定在了明年。

聽到周千千的話。

周越苦笑一聲：「你這樣他就更不敢回來了。」

周千千也想起來了之前有段時間紀瀲連自己的消息也不回，訕訕的點點頭。

她離開之前，周越叫住周千千道：「先不要告訴林漾。」

這種情況多一個人知道，紀瀲就多一份壓力。

說不定，會跑得更遠。

思緒回籠，周越拿着手上沾濕擰乾的毛巾，輕輕的擦著紀瀲的臉。

周越看着紀瀲額頭上淡淡的白色疤痕，眸光暗淡下來，動作也更輕了一點。

冰涼的，又痒痒的感覺激得紀瀲的眉頭都擰了起來，他不舒服的想要躲開，但涼毛巾追着他跑。

紀瀲本來就煩。

被涼毛巾逼得，硬生生的睜開了睏倦的一雙眼。

他原本是打算讓這個煩人的東西滾開的，但睜開眼睛之後，卻看到了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前一秒還在心裏狠狠吐槽痛罵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在自己的學生公寓裏面。

紀瀲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在做夢，毫不客氣的開口罵道：「渣男！」

他這話說完，幾乎是瞬間就氣紅了眼。

紀瀲強撐著自己的身體想要從床前起來，怎麼好的幾乎，他一定要揍渣男兩拳。

周越被他罵的有些沒反應過來，剛想反駁，就看着他通紅的眼眶，瞬間就愣在了那。

毫無防備的，就被紀瀲拽住了衣領，他接着周越的力，晃晃悠悠的從床上支起身來。

周越怕他這樣懸空着上半身不舒服，手下意識的托在了他的背後。

「渣男渣男渣男！」紀瀲一連串的渣男拋下來，瞪着眼睛看着周越。

紀瀲原本以為，他這樣罵是能把夢裏的周越給罵跑了的，但看着眼前愈發清晰的人臉，紀瀲又氣又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開口控訴，紀瀲聲音里委屈絲毫不掩：「你為什麼要親我？為什麼親完我之後就不見了？連個消息都不給我發？說清楚你的方法很難嗎？明明Vincent都能找arno找到墨爾本來，他連arno的聯繫方式都沒有！就靠着一所一所大學的錄取名單找出來的！」

周越心跳如擂，他認真的思考着紀瀲這番話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他說自己一直不來找他？

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一些——？

周越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一點，他猜，Vincent和arno應該是剛才餐廳里的那兩個人。

而且親完就消失不見的明明是紀瀲吧。

其實這點周越挺想反駁的。

但紀瀲現在喝多了，心情不好，於是周越就任由他發泄。

紀瀲的話還在繼續，他看着聽完自己說了一大堆話還一言不發的周越。

更是氣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那可是我的初吻啊！你說親就親了！還親得那麼爛！」

事實上，紀瀲對於自己的初吻還是十分的重視的。

他怕自己成為紀淵那樣的人，之前一天背十遍男德經，連朋友組織的泳池聚會都不參與，就是去酒吧都是嚴嚴實實的把拉鏈拉到最上面。

就是怕被壞女人給看見。

結果周越喝多了之後，直接奪了自己的「貞潔」。m.

而且還是一副不準備負責任的狀態。

紀瀲又怕又氣，他要考慮周越、考慮周千千、最重要的是，考慮林漾和秦訣。

心裏別提有多憋屈了，偏偏沒地方發泄。

再加上剛才被arno那事刺激的。

紀瀲現在簡直就是那個火山噴發的狀態。

只不過熔漿變成了眼淚，不斷的從他的眼眶裏流出來。

情緒上頭，紀瀲心裏騰的就湧起了一股報復心理。

憑什麼周越在國內悠閑自在。

他卻連家都不敢回，想林漾和小餡餅了也只能視頻聊天，一個人在舉目無親的澳洲，難受糾結？

紀瀲生氣的拉着周越的衣領，把他的腦袋拉下來了一點。

周越還以為他是要借力然後站起來，無奈的順從低頭，想要把紀瀲臉上的眼淚給擦乾：「是我錯了——」

但他的話紀瀲根本沒有聽見，紀瀲見他的頭低了下來，用通紅的眼睛瞪着他，想着，他也要讓周越嘗嘗被被渣男佔便宜的感覺。

這個吻的味道實在算不上美好。

咸酸的淚水摻雜着酒氣。

但還是讓周越的耳朵里嗡鳴了一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