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殊途同歸，造化弄人

道門。

在談「神仙」對國朝的益處。

佛門。

不僅不接招，反而諷刺「神仙」之事，為山林匹夫之事，其觀主門徒，皆為山林匹夫。

「對這情形，君美你不出言訓斥？」

葉首輔眉頭微皺，疑惑道。

辯論。

講究的是辯，和論。

正方提出個觀點，反方要就此觀點進行駁斥。

真無法正面駁斥的時候，再從側面進行反駁。

但像佛門這種，真就連點臉都不要了，直接對道門「神仙」進行言語攻擊，對道門大真人和門徒進行侮辱。

這超出了正常辯論的範疇，變成了詭辯，已經不太合適了。

作為論道大會的主事閣老，何閣老應在此時對佛門訓斥糾正。

顯然。

何閣老並沒有參與其中。

「訓斥糾正的話，佛門可能要速敗了。」

何閣老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這論道大會，首個議題就玩這麼大，道門的大真人、佛門的大法師，絕對是沒想到的。

此議題本就是從道門根基出的，道門雖說同樣沒有準備，但把道門教義在歷朝歷代的貢獻點出來，就可以了。

擁有著先天優勢。

而佛門，沒有絲毫的準備，又不清楚道門的底細，妄自接招順著道門的話往下辯，很容易迅速敗下陣來。

那內閣的謀划，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內閣謀划有兩個。

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盡量延長大法師、大真人辯論時間。

第二個，挑起道門和佛門之間的矛盾。

要從論道大會目前的情況來看。

這兩個謀划，全部做到了。

而佛門在辯論中的不恥行徑，就當作沒看到吧。

「即便如此，在首個議題上，佛門會輸給道門，甚至，會主動認輸！」..

葉首輔點點頭，又搖搖頭，眉頭緊皺道。

就大真人、大法師那些人，那白色眼睫毛都是空的。

裡面藏著都是心思。

佛門大法師們通過首個議題的難度，不難猜出後面兩個議題會更加難。

而道門、佛門之間，論述不清的議題，就那麼幾個。

儘管使用詭辯暫時不落下風，但優勢和主動權明顯在道門手中。

在場都是體面人，而且還有圍觀百姓，詭辯，可一，不能再二再三。

時間緊迫，被牽著鼻子走的佛門，註定很難在道門「神仙」上辯論中翻轉，取得優勢。

現在。

佛門之所以在撐著不敗。

一，論道大會剛開始，佛門要是立刻就敗了，臉上實在掛不住。

二，佛門在推測猜想後面兩個論道議題，且，在準備相應的入局點和獲勝點。

等佛門準備充分后，很可能會主動認輸，結束此議題，以此來減少道門，在第二議題和第三議題上的準備時間。

「依我看，也是如此。」

何閣老頷首，表示認同道：「總歸，內閣謀划達到了。」

佛門在主動拖延時間，且在故意以詭辯或「攻擊性」的論點，挑起道門的怒火。

早晚會打起來。

「不過，道門不虧就是了。」

葉首輔笑了笑，輕鬆道。

論道大會。

三局兩勝。

道門若能先下一城。

優勢是相當之大的。

第二議題能贏，則直接結束，第二議題不能贏，那就推進決勝局唄。

這些事。

佛門能想出來。

內閣能猜出來。

道門當然也能猜出來。

如今。

道門大真人在做的，就是在明知佛門故意拖延時間的情況下，也只能發揮出「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狀態，順利拿下首勝。

互相拉扯，互相算計。

這常說的方外之人，不比凡人強到哪去。

「首輔大人覺得，道門接下來會怎麼做？」

何閣老興緻盎然，來了精神道。

主持著論道大會，雖然祖宗十八代被罵了無數次，但確實有意思。

「考我？」

「不是，內閣就咱們倆人，猜著玩唄。」

「君美你啊，老了，老了，心思越活泛了。」

葉首輔笑罵了一句，沉吟道：「佛門想拖時間，那道門，當然是不想拖，接下來，道門會持續發力，儘快取得首個議題的勝利。」

辯論這種事。

一方有打算，另一方就要破壞其打算。

減少辯論時間，對道門、佛門，猜測並準備第二議題和第三議題的入局點和獲勝點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這樣，準備都不會充分，但人嘛，尤其是死對頭，甭管這樣做，自己高不高興，可一定要讓對頭不高興。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外如是。

「那道門的入局點，會是什麼？」

「以我之間，可能是老子的那句「治大國若烹小鮮」義吧。」

葉首輔從旁觀者角度出發，逐漸眼睛亮了起來，興奮道。

治大國若亨小鮮。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得交歸。

這出自老子的《道經》。

其意。

治理大國，如同煎小魚，不要多次翻動。用道臨治天下，那些鬼怪都不顯靈;不是那些鬼怪不靈，顯靈也不傷人;不僅鬼怪不傷人，聖人也不傷人。這樣，鬼怪與聖人都不傷人，因此，功德恩澤都歸向百姓。

這或許，是對「神仙可學不可學」最完美的詮釋。

一如孔聖所言，「敬神，則神在。」和左傳中「善不可失，惡不可長。」

一如佛門「善惡因果」中的根本大意，「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儒釋道，莫名在這上面，殊途同歸。

一旦道門拋出此入局點。

佛門不能反駁，因為駁斥道門祖師老子，也在駁斥自家佛祖。

那麼。

佛門就只有認輸了。

「首輔大人大智慧！」

何閣老反覆琢磨了一會，挑不出反駁點，誇讚道。

入局點已然清晰，就看當局者的道門，能否找到了。

「我一介儒生，對佛門道門有大智慧有什麼用？」

葉首輔淺嘗了下關門弟子張國維遞來的茶，閑適隨意道。

俗世有萬般挂念，就是想入那空門，也無路可走。

「是啊！」

何閣老深以為然，感慨道。

智慧歸智慧，但沒啥用。

況且，他身為儒生，卻在著手準備覆滅聖人世家和削減儒家影響的事，造化弄人啊。

「老師，何閣老，錦衣衛送來密函，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