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井底的蛤蟆看天
寡人吃相難看了?
察覺到嬴政別有深意的眼神,韓王臉上浮現兩團尷尬的紅暈。
所謂炒菜,是真好吃啊!
「如今日這般場景,寡人已經看了二十七日。」
嬴政揮袖示意寺人撤下餐盤,緩緩講述起這些天的感受:「還是看不夠啊!」
「庶民日子過的好。」
「寡人心裡便敞亮,魂魄如同沐浴在溫湯里,渾身舒暢。」
「他們日子過的苦,寡人便想砍幾個當官的腦袋。」
「再換幾個聰明人來當官。」
「這一路走,一路砍,約有三百多顆腦袋被寡人忍無可忍地砍了。」
「今日不錯。」
「……」
粗鄙!
聽著秦王用最溫和的語調,訴說著最殘酷的事情,韓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心想:堅決不能附庸秦國。
萬一哪天秦王興緻來了,跑到封地視察,還不隨便找個由頭砍了寡人的腦袋?
挑錯多簡單?
辦實事,就難嘍!
但,眼巴巴地跟上來,也不能這麼干坐著。
韓王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插嘴的話題:「秦王仁德,體恤黔首,正應了秦王四句中的為生民立命,實乃我輩楷模。」
是拍馬屁。
也是真心實意的佩服之意。
至少,他韓安從未想過走進庶民家裡,查看黔首的日子過的怎麼樣。
也沒想過,會拉著賤民小孩髒兮兮的小手走街串巷。
秦王四句銘傳天下。
初聞時,他和六國國君還有疑慮,認為秦國虎狼之君不可能有如此仁德之心。
現在看來,人家是真仁德。
是真有本事。
舉兵一統河山,是真的「為萬世開太平」。
只是……如此仁德之君,你早生十幾年,或晚生十幾年都行。
為何偏偏撞上寡人?
要親命了!
韓國很可能在寡人手上亡國滅種。
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姬姓的列祖列宗啊!
「仁德?」
「楷模?」
嬴政搖頭大笑:「哈哈哈哈!寡人不在乎什麼仁德,不在乎什麼楷模。」
「不在乎其他人說什麼。」
「也不在乎後世如何評價。」
「寡人只想結束多年的戰亂紛爭,澄清環宇。」
「然後,再駕馭寡人的大秦鐵騎縱橫四方。」
「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
「開創亘古未有的強大帝國,使炎黃子孫榮耀萬古。」
「……」
身邊有個身份對等的韓王,嬴政把憋了好久的心裡話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然並卵。
看韓王唯唯諾諾的樣子,就知道此人心裡的天下被束縛在九州大地。
並不知道天下有多大。
更不知道九州之外的地方有多富饒。
這讓他想起了墨塵轉述的那個故事:井底的蛤蟆看天,只有巴掌大!
天鵝跟小蛤蟆說個卵子!
掃興!
「起駕,歸韓!」
被秦王冷著臉掃地出門的韓安心緒難平。
不敢再糾纏秦王,連夜催促車駕趕路。
一溜煙跑向韓國。
生怕跑得遲了,被莫名其妙變臉的秦王砍了腦袋……
距函谷關三十里處。
上將軍恆旖,大將王翦率軍籌措迎接自家大王事宜。
沒等到秦王,卻先看到個出乎意料的人物。
「燕太子丹,還請留步!」
兩位老將看到燕太子丹的車駕準備使往函谷關,急忙派人將之攔下。
沒道理啊!
蒙毅辛勝兩位小將,把這廝和兩萬燕軍都擒了。
怎麼又好端端地駕著馬車出現在這裡?
也不問什麼緣由。
先把人攔下再說。
大王眼瞅著要到了,不能在此時出現紕漏。
不管咸陽什麼人放了燕太子丹,他們都有責任將之推到大王面前。
事情得由大王決斷。
好在兩位老將知道燕太子丹跟自家大王幼時有點情分,沒有把事情做絕。
好吃好喝的招待著。
還能在營寨里走動走動,只要不出轅門即可。
「臣,恆旖恭迎大王。」
「臣,王翦恭迎大王。」
好不容易等到秦王駕臨,兩位老將急忙指揮部下擺出龐大的陣勢迎接。
十萬大軍結陣而立。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迎風烈烈的旌旗。
長戈金光閃閃。
車弩殺氣森然。
戰車蓄勢待發。
營造出枕戈待旦,隨時可戰的熱切氛圍。
「免禮!」
嬴政下車端手還禮,目光灼灼地掃視一圈軍陣,右拳狠狠捶在胸口:「大秦萬勝!」
兩位老將帶著麾下將領也狠狠捶打胸口,口徑劃一地嘶吼:「大秦萬勝!」
軍陣里傳來的嘶吼聲由近及遠,逐漸蔓延開去:「大秦萬勝!」
「大秦萬勝!」
「大秦萬勝!」
「……」
將士們的嘶吼聲回蕩在白雪皚皚的原野里,讓人血脈噴張。
聲震八荒!
「伴駕入關!」
隨著上將軍恆旖揮動藍色陣旗一聲令下,軍陣緩緩變陣,護衛在秦王車駕兩側,駛向函谷關。
「二位將軍,上車一敘!」
嬴政臨上車的時候招了招手,把兩個精心布局展現士氣的老將喊到車上。
求戰心切啊!
這個時候不能打擊老將的熊熊戰意,得乘機提要求。
得讓兩大關隘的守軍也跟新軍一樣,每天抽出一半的時間學識文斷字。
至於練兵,他是不管的。
老將百戰成精。
眼瞅著蒙毅和王賁打出亮瞎狗眼的戰績,肯定會有樣學樣地按照新軍模式調整軍陣。
編練新軍的事不用他這個秦王操心。
早就開始了。
果然。
兩位老將上車后,恆旖頗為傷感地開口博同情:「稟大王,今日參加閱軍的十萬將士,近半功勛甲士會卸甲回家。」
「臣遍尋士子,已經教會了他們識得二百餘字。」
「回歸鄉里,可堪大王驅使。」
淘汰部分功勛甲士,早在計劃之中。
不過,教這些人識文斷字是嬴政特別提出的要求。
他要用人。
包括關外閱軍,都是他這個秦王給功勛甲士的榮耀。
他還覺得有點不太夠:「有勞上將軍再辛苦一下,仔細查閱功勛甲士的罪責。」
「寡人擬一份王詔。」
「在敘功之前,先把他們身上的罪責抹平。」
「如此一來,他們回歸鄉里的時候,還有些勛爵在身。」
「有爵,方能服眾。」
「另,有賜姓王詔一份,為駐守函谷關和武關的將士們賜姓。」
「寡人要用潑天的功勛,酬謝為我大秦冒死而戰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