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別了，沫兒

午後，碧藍如鏡，天空依舊晴朗。

楊業帶着齊父、齊母萬分不舍拜託他照顧的齊沫兒來到一處廢棄無人的天台，一人一玩偶靜默的看着逐漸西沉的太陽。

齊沫兒終究是說謊了，她根本說不出自己將要消散的真相，在安慰父母，告訴他們自己會和楊業遠行、處理鬼物、守護四方的謊言后，就和父母告別了。

楊業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看着齊父齊母分別時剮心的痛苦，強忍着卻怎麼也憋不回去的眼淚，憔悴的模樣籠罩着巨大的悲傷，楊業知道，齊沫兒的謊話被識破了。

也是啊，這麼拙劣的話術怎麼能蒙住父母呢？

從幼年就開始的相處，自己孩子那點小心思怎麼會看不破？

不過是不願接受罷了。

「我要走了。」溫柔下來的陽光下，齊沫兒輕語，不住的哭泣著。

她也很清楚，她說的那些話到處都是破綻，回想父母雙目通紅淚流不止的送別時依依不捨的面容，她頓時充斥着悲痛，但她又能做什麼，她只能這樣說啊。

再也回不去了。

「爸，媽，就這樣永別了……」

「留下一個虛無縹緲的，只要相信就存在的希望，也挺好的。」楊業忍不住嘆息。

他繼續道：「如果世間有輪迴，存在靈魂所依託的地方，沫兒，我一定把你帶回來，不論過去多少年，都會讓你們親人再聚。」

這是何等的豪言與虛假的保證，有點可笑，又覺得心情激蕩，楊業是善心在泛濫？

並不是，他本身很清澈，真的捨不得齊沫兒這般離開，雖然接觸得不多，但楊業就是看不得這些，他總覺得世界不該是這樣的，溫柔、良善的人就該幸福的生活着，災難痛苦之類的事件就應該落在壞蛋身上。

或者全部由他接下也沒什麼，他能抗，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從來都是這樣在想，可是往往事與願違啊，因果報應大多只是慰藉人心的借口。

「我要走了。」齊沫兒啜泣、大哭道，骨瓷的身體開始碎裂，表面的灰已經掉落，她體內用以穩定身體的伐元就要徹底的消散。

「我還不想走……爸媽……我真的不想走……」少女在楊業面前放聲大哭，泣不成聲，但身軀的碎裂成不可逆轉的態勢，裂痕如蛛網觸目驚心。

「別了，沫兒。」楊業低頭看着，道。

「謝，謝謝，還好有你陪着我。」最後的最後，這位性格溫柔，有些膽小的少女在微風中離去，骨灰零落在陽台的牆壘上。

楊業一言不發，將齊沫兒的骨灰收回，放進於路上刻意購買的木盒中，如一個沉默的收屍人。

他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大地、夕陽、積木般高聳林立的建築，隱藏完全部的悲傷，然後轉頭離開。

計程車上，楊業抱着盒子，沉默不言。

心中有些沉悶，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就是很憤悶，想找什麼東西發泄一下。

「叮咚！」

新消息的聲音將楊業的思緒拉回，他打開手機，周琳月的消息讓他眉頭一皺。

「我到辰暮市了，你在哪？」

消息后還有一個可愛的疑惑表情。

楊業仰頭思索，他該怎麼解釋，自己把周琳月扔下一個人跑回來處理鬼物，明明都互相說明了心意，表明會一起走下去，雖然暫時不可能更進一步，但撇下她隻身冒險，不用想她肯定很生氣。

「在辰暮市市中醫院。」

想不到辦法、無可奈何的楊業如實回復，只希望到時候她的怒火能小一些。

「等我！」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好！」

聊天就這樣短暫的結束了，楊業莫名發怵，周琳月以往的消息與宋塗一樣都如炸彈在輪番轟炸，現在如此簡短且模糊顯得非常不正常。

「究竟有多大的氣啊！」

楊業頭皮發麻，在夕陽中，他下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禮物可以彌補自己沒有真實告知情況將某人拋下的過失。

雖然是為了周琳月好，不想讓她太過接觸鬼物、伐元，可仔細一想，這簡直是自以為是的表現。

或許今天發生的事情周琳月並不知情，但是，楊業難免心虛啊，畢竟是要見面的，到時候他怎麼隱瞞？

夕陽似火，如鮮艷的殘紅掠過地面、綠化帶、路燈與建築，一層淡然的血紅色鋪蓋了下來。

周琳月穿着潔白短袖、天藍色牛仔褲出現在楊業面前，長發柔順披散至腰間，面容絕麗，有一種心曠神怡卻遙不可及的美，以及被拋棄的慍怒。

「嘖嘖，怎麼能這麼美呢！」楊業讚歎，同時將跑遍幾條街才買到的拳頭大小的彩色玻璃雕花放入她手中。

周琳月愣了一下，表情很顯然的僵硬片刻，然後氣勢就不怎麼足了，她氣呼呼地道：「你的事處理完了嗎？」

「差不多完成了。」

楊業那畏縮訕笑的模樣讓周琳月的氣消了大半。

「是親人在住院？」周琳月看着依然在忙碌中人迎人去的市中醫院，因為楊業含糊不清的告別而擔憂的心更加憂慮起來。

「算是親人吧……」

與送別何月華后匆匆趕來的周琳月一同吃飯的時間，楊業毫無隱瞞的說出了自己經歷的事。

「又是鬼物……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周琳月眼眶發紅，委屈的樣子惹人共鳴。

楊業認真地看着她，道：「我很害怕，宋塗離我而去，生死不知，伐元的破壞力太大，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而且，我有皇道龍氣護身，可以免絕伐元的危害，算得上萬無一失。」

周琳月責怪的目光落在楊業身上，她突然凄然淚下，道：「你要放棄嗎？準備丟下我一個人去面對，在筏域中約定的事也成空了，如果是這樣，我馬上離開，再也不成為你的負擔。」

周琳月如被父母拋下的小孩子般掉淚，柔美的臉頰上有說不出的無助，弄得楊業心慌不已，他頓時手忙腳亂，連忙哄道：

「不是，我可從來沒有這麼去想，只是太過擔心而有點猶豫，怕你因此受到傷害，況且，你也從來不是負擔……好了，我錯了。」

最後，不知道說啥的楊業低頭道歉了。

「哼！不逗你了。」不久后，周琳月擦乾眼淚，用讓楊業咋舌的速度展露出那遺世而獨立的俏皮笑容，道：「說正經事！」

她拿出一個物品，問道：「還記得這個是什麼吧？」

「韓文桐的紫金玉手鏈。」楊業皺眉，不知道她想提醒自己什麼事情。

周琳月的表情變得鄭重：「這個寶物並沒有感應其他寶物方位的能力。」

「什麼？」楊業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喃喃道：「韓文桐可以感應到你的寶物在哪裏，他分明有這種能力，難道是玉簪的功能？」

「不對，應該是……他還有其他的寶物！」

楊業錯愕中得出判斷，然後猛地抬頭，幾乎失聲道：

「韓文桐，他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