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東風再起(1)
「秋風颯爽,佳釀美人,快哉快哉!」
狐白裘舉杯對邀,姿態瀟洒。
公孫文心裡卻不那麼快活了。
每次來永寧王府,他總有種醉生夢死、罪惡至極的墮落感。
自從那日不歡而散后,公孫文原以為狐白裘近期不會想見到他了。
結果隔了兩日,狐白裘就差人送貼到府上了。
像狐白裘這種沒心沒肺的世子爺,向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說是流放,還不是換地方快活,當做見見世面罷了。
「狐世子,看來流放還是沒結果啊!」
「大公子心事甚重嘛!」
「何以見得?」
「看誰都不順眼唄!」
狐白裘推開懷裡的美人,揮手屏退所有下人。
「還沒線索?」
「沒。」
聞言,狐白裘甚是同情公孫文。
公孫齊失蹤了整整十年,這些年來,不管是朝廷,還是公孫府,皆耗費大量財力物力,窮盡尋蹤。
待到公孫文懂事時,他便自己私下搜尋一切蛛絲馬跡。
他本以為這次柳府會牽出任何細碎的有關內幕,然而,他意外的是,深藏的是內宮曾深入海底的過去。
「蕭府那邊呢?」
公孫文再次搖搖頭。
這幾日他不斷地推演從進蕭府後直至柳府後山的那幾幕,他總覺得有一隻大手正在操控著一盤跌宕起伏的大棋,他直覺肯定與他爹有關係。
鮮少看到公孫文這副落寞的樣子,狐白裘難得良心發現,主動擺出特別心疼的表情。
他自小父母寵溺,無憂無慮。
自從認識了公孫文,簡直顛覆了他的人生。
雖然兩人完全不是同個類型的,但相處時還是相當融洽的。
「總會找到的。」
「但願。」
公孫文抬頭望向那片天空,彷彿依稀看到了他父親的影子。
「聽說皇上為你冊封了世子妃?」
狐白裘噴了一口酒水。
「那種悍婦?我怕不是瞎了才娶!」
「可惜皇命難違……」
「不怕,皇上收回成命也不是一兩次了,再收一次又何妨?」
這等謬論也只有狐白裘說得出來。
當然他也確實做到了,能把聖上氣到想連誅九族的怒氣最後降到流放三年的刑罰,連牢獄的皮肉之苦都免了,就算是太子也未必做到的。
公孫文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就在公孫文為親爹的事焦頭爛額時,公孫府庶出的三公子公孫澤又一次偷偷摸摸地溜向京城內脂粉熏天的聽風巷。
巧的是南寧候府同樣庶出的三公子南熙致也是同道中人,所思所想無不相合。
更巧的是,這兩位素不相識的聽風巷常客在這日帶著兩方人馬浩浩蕩蕩地相遇了,順便掀起一場雷霆陣雨。
這會兒公孫澤誠惶誠恐地跪在大夫人腳底下,整個身子僵硬得如同殭屍。
斜靠在軟榻上的公孫夫人手裡捻著一串佛珠,雙目緊閉著。
身旁圍著四個機靈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捶背揉肩。
公孫澤已跪了足足兩個時辰。
公孫夫人不曾開口半句。
那夜,公孫澤與南熙致同時相中新來的小丫頭。
狡猾的南熙致先行一步命下人偷偷地將那個丫頭弄來送進廂房。
公孫澤聽到風聲時已是半刻鐘后,氣得捶胸頓足。
於是,便怒氣沖沖地率領著若干小斯掄著木棍直向南熙致的院落。
剛行至中途,卻有小斯慌慌張張前來彙報道大夫人的貼身趙嬤嬤正在周邊辦事,嚇得公孫澤立馬折回,灰頭灰臉地悄悄從後門逃走。
不料還沒撤走時又遇到南寧候府的一波人馬將整個聽風巷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正是南熙致同父異母的二公子南熙池。
南熙池一見尖耳猴腮的公孫澤行蹤鬼鬼祟祟,立馬斷定此人不是什麼好貨,當下命人攔住他,喝道:「你慌什麼!」
公孫澤眼見著趙嬤嬤那敦實的身影從人縫中閃過,他卯足了勁沖開侍衛的阻攔。
一聲令下,身後幾十名小斯揮動手中的木棍,吶喊著向外衝殺,兩方人馬頓時打得如漆似膠,難分難解。
眼看著要鬧出幾十條人命,正欲就寢的巡城御史只披著一件外套便赤著腳駕馬飛馳而來,及時地平息這場難堪的混亂。
趁亂溜走的公孫澤回到府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聽到南熙致慘烈被害於聽風巷中的消息,頓時那口氣噎在喉嚨里,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等到天麻麻亮時,公孫澤才勉強清醒過來,一骨碌地爬起床,慌忙拽住伺候更衣的丫鬟:「他們來了嗎?」
「他們?」
「就是南寧候府的人啊!」
「回三公子,奴婢未曾見南寧候府的人來過。」
公孫琰聞言微微鬆口氣,雖然他與命案無關,可是口說無憑。
何況自己剛同南熙致發生口角,罪證確鑿,要有事,第一個牽連懷疑的就是他……
正胡思亂想著,公孫澤的貼身小斯猛地撞開房門,跌坐在地磚上,抱著公孫澤的大腿驚慌地哭嚎道:「三公子,不好了,三夫人要您去大夫人那!」
大夫人簡直是整個公孫府邸的夢魘閻羅,她說一,全府上下哪處旮旯敢出現成雙成對的東西?
「大夫人,澤兒錯、有錯,甘願受罰。」
「嗯?」
「澤兒不該、不該、」
「禁閉,三個月。」
大夫人淡淡開口,明顯這事不大。
但也不小,三個月算便宜了他。
看著公孫澤連滾帶爬地退下去時,大夫人皺了皺眉頭。
「趙嬤嬤,您覺得是意外么?」
「回大夫人,老奴看不透。」
「那丫頭著實很特別。」
南熙致意外身亡,死相相當可怕。
下手的正是那日在柳府後山出現的女孩。
如今,官府正全城搜捕這個瘟疫暴動的亂民。
她本來是偷偷溜進巷子找吃的,恰好遇到個好女孩,把她藏在屋內,悄悄端來半碗紅燒肉蓋飯塞在她懷裡。
她不善言辭,好不容易憋出個謝字,就在這時,幾個小廝破門而入,連拖帶搶把那個好女孩擄走了。
他們還以為她是個粗頭丫鬟,也沒在意。
然而就是粗頭丫鬟把他們家主子狠狠地掐死的。
大夫人不解的是,她一個黃毛丫頭,為何還能相當輕鬆地除掉南熙致。
男子與女子向來體力懸殊,即使是冷脈,也難以做到如此乾淨利落。
「把人帶回來。」
「大夫人,兩個人都消失了。」
趙嬤嬤埋頭輕聲道。
「天凌混入一股特別的力量,好像也在追殺她。」
「畢竟是不同尋常的冷脈。」
話剛說完,公孫夫人端茶的手抖了一下。
「她長什麼樣?」
趙嬤嬤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甩開,那張憔悴無神的臉鋪在大夫人面前。
哐當!
大夫人手上的茶杯碎了滿地。
「這不可能……」
「大夫人,老奴見過,那雙眼睛的確像。」
趙嬤嬤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把她帶回來。」
大夫人不忍再多看幾眼。
趙嬤嬤識相地把畫像收起來,她很懂分寸,不會多說或少說半句話。
「把她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這是大夫人第三次囑咐,趙嬤嬤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那女孩身上藏著許多秘密。
而那秘密,對大夫人而言,極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