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原

浮世之原

若說最嚴肅的那話題,應是眾說紛紜。婚姻是大半生的結蒂,二位兩心相悅,天意良緣,成家生子,實屬大事;有且說事業是實現價值的途徑,於個人所屬領域出人頭地,辦出來數一數二的成就,自然名留千史,將其語錄要印刷在牆上的;而「死亡」的問題,來源於生命機體最深處的秘密,生者無法諳之,逝人業已長眠,如此這般的一個問題,有時卻可笑起來。

作為一悲劇名詞,「死亡」。與家人分離,大家懷着複雜的情緒,許是悲痛惋惜,許是麻木無奈;向摯愛告別,即將滿腹心事葬於九泉,在酆都才能再細細言說;於世界長眠,和世間和解。但凡一個肩擔責任的人都不該輕易靠近無底的深淵。也曾聽過一個人有活着的權利亦應具死亡的權利,尚未可知之事是這類權利能否作用於下面的這位孩子。

一個平凡的城市裏一位平凡的男孩,像其他孩子一樣,出生於一個不濟不窶的家庭,隨着人流往返學校、家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且也有一個無差於他人的童年,同樣成長於嘈雜的環境,在院子裏與小朋友們逗樂,即使大家都聽不清對方的言語;閑暇之餘也抬頭望傍晚的暗月,同是將最大的好奇心都予了世界。總之一個平凡的孩子,確是有異人之處:他總是渴求死亡。

這裏說的他並不是玩玩鬧鬧,即使尚處於年輕時的他在旁人看是有些無理取鬧,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真的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雖然他還不知曉這個世界到底在他身上做錯了什麼。散發的憂鬱也好,頹敗也罷,是想要成為那樣離世之人的模樣。

緣是他這樣的一個特徵,也鬧出來過不少的笑話。一次他得知從高處躍下,身子摔得七零八落,靈魂都追不住下落的軀體,一瞬間就會離去這痛苦的世界。恍然大悟的他即刻打開窗戶,盯着窗外眼下的地面,心想沒什麼可懼,也不應感到「這樣的事不符合常理」,縱身一躍。只是讓旁邊後院的小朋友們以為他從一樓的窗戶跳出來是因想要玩耍的心情;也有看經典片段中傷心之人吞下百粒勞拉西泮來解放自己的橋段,索性他就打開家裏的藥盒,隨便抓些葯來吞下,葯里有味極苦澀的品種,還要讓他吐出幾顆。至於吞下瀉藥之後腹痛幾日便不得而知。

「聽說那個地方經常有搶劫犯,不如...」

不知是從哪裏聽聞,總之想要去一片混亂無法之地遊盪。行至半途將至深夜,還是心生懼意,便不得而返了。

最初始呢,大家都很擔心他,尚是年少無知的孩子,卻害上了這病,且不說父母親,連同學老師都感到不安。這類奇聞軼事發生多了,慢慢也就無人在意,說到他時也就是嗤之以鼻,父母親對他的態度也就只剩下惱怒了。

而他自身呢,倒也無所謂於流言蜚語。在學校里依舊我行我素,攜帶着烏鴉似無神的眼光,看待着身邊的同學摯友。間或再道幾句「世界在崩壞,人生也因此失去了價值」諸如此類的金語良言,若此過活度日。

「誒!就是你小子是不?在跟我面前晃悠,小心吃拳頭!」也有脾氣不好或者慣於欺負人的孩子王將拳頭舉在空中揮舞以恐嚇。許多同齡的孩子對他的語錄也並不友好,只是將其當做笑柄,見者皆要揶揄幾番。本來都關心他的同學老師也慢慢不聞不問,或許這個世界真的在朝他期望的方向變化。

「所以我才說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懂,不懂所以才會笑。你們笑吧!」

孩子這個時候心裏升起一些複雜的得志,

故是他所言所思之事竟是真實的,世界對他確是不公的,人們確是愚蠢的,他這樣想。久而久之,他所期望的這個世界終於逼得他輟學歸家了。

「我是一個痛恨世界卻無法離開的可憐人。」父母受不了他成天在家這樣念叨,心想着去尋一個醫生救治這個可憐的孩子。到了醫院,醫生問起東來,他全道西;向他說起一來,他非要在後面加幾個零。總而言之是無法與來自於這個世界的所謂「醫生」配合。從絲毫的線索中,醫生也只是診斷「裝的」一類的話語。如此一來,許是可以上學么?而他本人又不願意,只覺得日日住在家中會更好,不僅如此,還要批判學校不公,輔以他那風格的話術,言辭苛刻。「也許世界是錯的!但我不會錯,也許我也是錯的...反正你們是不會懂的!」哪都無法安身的他,只得先與家中休養。

自此始,春去秋來,雜草都枯了根,窗外的落葉業已換了一代血脈,正對着他的外面的舊牆也無從得知他每日的生活,只知他吃煙吃酒,時而打開電游,時而大吼大叫。對他來說已經實屬安定,而那他以為的正在加害於他的世界,似乎也隨着三秋更迭而慢慢隱匿。

「若是能離開這浮世之原,豈不美哉樂哉?」於手記本寫下這句話,呷一口酒,此刻他正坐在公寓樓的房頂,孑然一身對月獨酌。「嘶...啊!該說不說的,這個牌子做的酒真的超贊啊!」又一口美酒落胃,他兩腿敞開耷拉着,身姿也顯得愜意。惚爾間覺得即將離開浮世之原的人不應這樣愜意,才又改變了坐姿,單膝架起,手臂伸直放在膝上,腦袋下垂,讓下巴埋在手臂龐,映着微藍的月夜,頗有幾分「離世之人」的模樣了。或許他自己也心知這模樣,又想道些良言,可又沒什麼體驗,故而唱了一句小調。「唉,孤身若水流,為何苦,為何愁?凄凄川邊柳。」

唱罷,便側過身子想要取酒。月夜乘着蒼狗,微風輕吻城市,彼時,正是萬物寂靜。愈發是安和之時,愈發地不可理喻,只見他耷拉着腿的房頂邊忽地裂開,或許是年久失修,或許是偷工減料,磚塊再也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摔落下去。因而身下一空,他也徑直從房頂邊摔落下去,幸是手指在緊要一刻扒住了尚且未裂開的邊沿,但情況對於男孩來說也是岌岌可危。那一時刻的男孩,已經無法記憶起兩分鐘前手記本上寫的是什麼金語良言,只是想將之拋於腦後,全力扒住邊沿,想要回到生者的世界。

月夜乘着蒼狗,微風輕吻城市。三十秒后,他終是從六層樓頂跌落。

事件以後,他的父母悲痛欲絕,明明他們的孩子已經痛苦如那副模樣,他們竟然沒有信任;診斷過他的醫生聽聞消息后,也無法相信,心生愧疚,如若靜下神來耐心診斷,或許不會這般悲劇,便也主動辭退了工作;而那些譏諷過他的同學們,不願意照顧他的老師們,都自覺羞恥,盡至樓底獻花點蠟倒酒。社會上聽聞此事,更加註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呼籲重視孩童們對於心理世界的訴求。而他的遺言,更是讓多少知情者心感悲戚。

「若是能離開這浮世之原,豈不美哉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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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疼痛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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