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鳳凰
穿過安靜,幽暗的長廊,鵬的眼前豁然開朗,無數宏偉古老風格的樓宇拔地而起,爭高奪目,直入雲霄。
天地沒有交界的線,凌亂一片,如同夢境一般特異扭曲。
天空鋒芒。
腳底下無數或大或小的焦黑碎岩,沉默地懸浮着,緊挨着,拼湊成一條橫亘在深淵之上的筆直黑線。
黑線之上,鵬緩步而走,他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把玩著鷹贈與他的棒球棍,白皙潔凈的臉上是深刻的憂慮。
他搖了搖頭,心想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是鷹的對手。他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即將進入血巢,一個對於他而言,無垠的鳥籠。他停下腳步,閉眼,催動意念,一粒芝麻大小的石子晃動了兩下,從千年的沉睡中蘇醒,緩緩升起,散發出神秘光亮。
鵬伸手觸摸石子的瞬間,身影消失不見,而石子也在越來越盛的光亮中湮滅殆盡。
「你回來了。」女人悅耳的聲音在鵬的耳畔響起,他睜開雙眼,視線被遮天蔽日的莊嚴高塔隔斷。
塔前巨大的陰影沒入深淵。塔下一片朦朧之中,一名女子,顧盼生姿。
她身披赤紅色的羽毛編織的長衣,乍看之下,彷彿全身上下都燃燒着絢爛的焰火。她黑色長發如流墨般,垂瀉在柔光四溢的羽衣上,若隱若現的傾城容顏擱淺在縈繞她身旁,彌留不散的霧光之中。她赤足向鵬走去,飄逸的銀白色紗衣如輕盈的薄煙,隱約可見那雙纖巧玉腿,勾勒出的迷人曲線。
她懸空而行,每一步都在空氣中盪開透明的波紋,纖塵不染。
鵬望着天仙般的女子,不為所動,嗯了一聲。他惡狠狠地盯着千羽衣,目光中說不清的厭惡。
女子一巴掌打在鵬的腦袋瓜上,毫不客氣,打得鵬人仰馬翻。
鵬捂著頭,目光轉向女子,怒氣沖沖地說道:「幹嘛啊。」
「東西呢?」
「拿去,拿去,就不能好好說話,動不動就要打人。」鵬遞出包裹。女子卻看了一眼鵬另一隻手上的棒球棍。
「你隨時可以打回來。」女子接過包裹,露出得勝般的笑容,臉上寫滿自信,驕傲,跋扈,還有不可一世的美麗。
「除非我不想活了。」鵬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你就這點出息?還敢吵著像鷹一樣?」女子修長的手懸空牽引著包裹,隨之一甩身後,與此同時,一個黑影落下,接過拋來的包裹。
那個黑影低着頭,面目隱匿在灰色的兜帽里,無法分辨面容以及性別,他回退了幾步突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鵬沒有關注那個戴着兜帽的傢伙,這樣打扮的人血巢隨處可見。
「不行嗎?」鵬做出潑皮無賴的樣子。女子見樣又要打,可抬起手看着鵬倔強的臉硬是沒有狠下手。
「走,陪我散散心。」女子一把抓過鵬的手,根本不在乎他是否願意,因為她只會下達命令,從十年前她成為血巢之主后,她便成為武斷專橫的霸王。
她是血巢的鳳凰,是鵬的親姐。她不喜歡別人叫她鳳凰,當然也沒有人敢直呼她為鳳凰,這是褻瀆,是大不敬。
她還有一個小名,那是她原來的名字,和鷹的讀音一樣,叫鶯。鶯喜歡這個名字,就像她也喜歡鷹一樣。她更喜歡鷹叫她鶯子。
「現在?你家後院起火了你知道嗎?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散心?」
「那種事情不需要我操心,他們總能把事情處理好,
然後彙報給我,我只需要在那之後說一句,嗯很好,就可以了。」女子拽著鵬,踏着陣陣波紋。
「他來了,你不去見他?」
鶯子停下腳步,回頭饒有興趣問到:「見他做什麼?」
「不為什麼,就因為你想見他,作為跟屁蟲,你才是頭號,我說到底只能屈居第二。」鵬說着,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說完漂亮話后得意欠揍的樣子。
果不其然,他又挨了一腦瓜子。
「你才是跟屁蟲,如果不會說話,就學會安靜。」
「對,就像鷹那樣,沉默寡言。你就喜歡那樣的。」鵬捂住頭,忍着疼痛,一副置生死於度外的壯烈。
「你知道嗎?你大半挨打的原因就是拿他調侃我。」
「不,我所有挨打的原因都是因為我打不過你。」鵬突然就一臉可憐兮兮。
鶯子見鵬的表情也很心痛,她伸出手,嚇得鵬身子后縮。鶯見此怒地一把抓住他得胳膊就往身旁拽,拿手撫摸鵬的腦袋,溫柔說到:「疼嗎?」
鵬撇開鶯子的手,說到:「哪天我打得過你了,可不會和你客氣。」
鶯子嫣然一笑,說到:「別讓我等到下輩子。」
「你真信,人會有下輩子?」
鶯子沒有回答,轉身向前邁動步伐,說到:「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血巢里,還有我沒見過的東西?」鵬反問。
「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家主。」
「那他肯定是瞎了眼,不看看那個家主是頭上長包的。」鵬說着,鶯子忍不住撲哧一笑。她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鵬看着鶯子開心的背影也露出笑容。他彷彿看到一個女孩較小的背影在陰冷毒辣的注視下一天天長大。
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勇氣堅毅可以讓一個女孩無所畏懼,或許她天生就是一隻孤傲的鳳凰,可以在無情的烈火中重生。可他更喜歡那個活潑鮮活的鶯,那個掛滿笑容的,天真女孩。
所以鵬討厭那件千羽衣,在世人看來,那是無尚瑰寶,可在鵬的眼裏,那是枷鎖,是施加在鶯身上惡毒的詛咒,是鶯偽裝成鳳凰的假象。
她一直都活在那件燃燒着宿命的羽衣之中,就像失去一切孤苦伶仃的孩子,用鎧甲武裝。因為她要保護自己,更因為她有就算死也要保護的人。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塔。他們沒有往塔的上層走去,而是走到了地下,走進了深淵。
「這裏居然還有地下?」鵬好奇問道。
「你沒有見過的東西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更多。」
鵬跟在鶯子身後,白了一眼。
他們走在幽深寬敞的走道中間,兩邊厚厚的石壁上,刻滿年代久遠,不為人所知的神秘符號。
「這些是什麼?」鵬看着那些符號問道。
「不知道。」
鵬撇了撇嘴說:「巧了,血巢里還有家主都不知道的事情。」
在封閉的空間內,他們的聲音顯得高亢而明亮,輕盈的腳步在地下踏出幽然的回聲。
他們很快就走到盡頭古老的石壁前。
鵬心想肯定有什麼機關,打開意想不到的通道,而在那裏埋葬著血巢所不為人知的,只有家主知道的秘密。
鵬想想就覺得興奮,回頭卻看到鶯子嚴肅的臉。
鶯子:「只要覺得有趣,不管任何威脅,你都會魯莽前去,不會考慮一絲後果。後院起火,你一定很想去看看。」
鵬:「家裏闖進外人,我肯定睡不着覺的。」
鶯子:「今天我要給你上一課。」
鵬:「我以為我們是來看東西的。」
鶯子下:「東西你已經看到了。」
鵬:「這些石壁?」
鶯子:「對。」
鵬:「可上面到底都些什麼?」
鶯子:「我說了,我不知道。」
鵬:「所以我們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麼?」
鶯子:「為了讓你學會謹慎小心。」
鵬:「你是我姐,我一直相信你。」
「誰都不能相信,除了你自己。」鶯子厲聲道。
「你不能,鷹也不能?」
「是的。」鶯子斬釘截鐵。
「你就打算靠這幾句話教會我?」
「這裏什麼東西都沒有,你明白了嗎?」鶯子的聲音變得嚴厲。
鵬:「不明白。」
鶯子:「你上當了,被我騙了,你被好奇帶到這裏,若是其它人,你或許已經死了。」
鵬:「火很快就要燒起來了,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說教?」
鶯子:「是,因為我不想這把火燒到你身上。」
鵬:「可你知道我不會聽的。」
鶯子:「你向來如此,我卻有我的辦法。」
鵬:「打暈我?」
「我怎麼沒有想到。」鶯子突然笑道。
「他們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你,對,一定是這樣,他們費勁心思,不過就是為了找一個,進入血巢的正當理由。什麼包裹,任務,叛徒,都是假象,才沒有那麼巧的事情。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很強,我可以幫你,我不想什麼事情都是你一個人抗在肩上。」
「當然沒有那麼巧的事情。你還不明白嗎?這把火就是我親手點燃的。你不應該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