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色房子(二)

第9章 白色房子(二)

齊格飛看著眼前操控著木巨人的對手,手中的長槍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從一開始,他就清楚地明白,面前的是一個擁有著巨大魔力的勁敵。不同於之前的那些魔獸之流的一般貨色,這樣的魔法師放在王都也屬於相當厲害的角色了。很難想象,在「未開拓地」這片遠離王國中心的偏僻之地,也存在著這樣使用魔法的好手。

「不用多長時間了,你很快就會下地獄去了。而你的朋友也很快去陪你的。」黑色斗篷下,沙啞的聲音在緩慢地低吟著。巨大而燃著烈火的木巨人,配上這低沉的聲音,還有那一身黑色斗篷,這位勁敵倒是頗有一種光之神教教義中地獄使者的感覺。但是,齊格飛這個「木頭腦袋騎士」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毫不畏懼地笑了笑,聲音洪亮地說道:「還不一定是誰下地獄呢!」

體型巨大的木巨人率先動了起來。它一瞬間就釋放出了無數道烈焰藤蔓,從四面八方向著齊格飛襲來。幾乎是一秒鐘之後,齊格飛已經被重重疊疊的藤蔓圍了起來。那些燃燒著的烈火似乎很快就要將他完全吞噬。

但是,齊格飛是不可能就這樣束手就擒的。他如法炮製,將充盈全身的魔力瞬間釋放出來,木巨人精心構建出的天羅地網被一下震得粉碎。隨後,他用力一揮長槍,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

「讓我們速戰速決吧!」

這一聲怒吼使得戰況一下子就不可收拾起來。空氣中的魔力開始瘋狂地湧向齊格飛的周身,他的氣勢突然暴漲。任是誰都能感覺到,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正在快速地凝聚起來,並且隨手都有可能爆發。此時的他,雖然體型上與木巨人相比是那麼的渺小,但是身軀之中所隱涵的磅礴之力卻使他看上去如同下凡的天神一般,勢不可當。

黑衣人心下暗叫一聲不好,也開始迅速凝聚起魔力。身為使用魔法的好手,他當然能意識到局勢的危險性。他的右手很快凝聚出了一道綠色的光芒。隨即他狠命虛擲一下,無數藤蔓和樹木立刻就破土而出,似帶有萬鈞之力般朝著齊格飛衝去。同時,木巨人也向著齊格飛的方向衝去。黑衣人顯然是想通過這樣兩面夾擊的方式來速戰速決,趁著齊格飛凝聚魔力的時候將其擊殺。

但是,他似乎還是大大低估了齊格飛的實力。齊格飛的槍尖看似隨便地一抖,數道光之屏障就出現在了他的身旁。一時間,漫天的藤蔓和樹枝、以及木巨人發起的衝鋒,都被那些看似脆弱的屏障全部彈開。黑衣人竭盡全力織成的進攻火力網,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全數消弭於無形。

抵擋住了黑衣人的瘋狂進攻之後,接下來則是齊格飛的回合了。

黑衣人心中也明白,現在的局勢對自己是壓倒性的不利。他不顧自己身體上的巨大消耗,又一次強行凝聚了龐大的魔力。這一次,他當然是不可能再選擇進攻了。他右手一揮,一層層藤蔓瞬間就在他身子的周圍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樹牆。而同時,木巨人的兩雙巨手高高舉起,似在醞釀雷霆一擊,隨時準備將齊格飛碾成碎片。這一攻一守的搭配著實是犀利無匹,也足以讓大多數人命喪當場。

但是,齊格飛明顯不是那平常定義上的「大多數人」。「尼伯龍根」的槍尖又一次靈動地一抖,那龐大的魔力終於是如同泄洪的潮水一般找到了突破口,洶湧澎湃地迸發了出來。在齊格飛的身後驀然出現了一個異常巨大的魔法陣,那複雜的花紋似乎正訴說著這個魔法的極端強大。

在下一秒鐘,無數道光束從魔法陣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黑衣人和他的召喚物。

那強大的木巨人瞬間像是陷入了一陣狂風暴雨之中,被瞬間撕成了碎片。他巨大的身軀在這空前強大的魔法面前就像是沒用的紙老虎,輕輕一扯就成了碎片。而黑衣人的情況也同樣糟到了極點。守護他的樹牆們幾乎是在瞬間就被海量的光束擊成了篩子,然後他整個人就沐浴在了耀目的光陣之中。以他的身體,自然是完全無法支撐住如此高強度的魔法的。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才想起這個魔法是王屬近衛騎士團的招牌群體魔法,名喚「光明神降誕」。當年他還在軍隊的時候,曾經看到那些身著金甲的魔法騎士在戰場上使用過一次。但是,那是經過了幾天的準備之後、才由數十人群體吟唱施放的群體魔法。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能夠如此輕鬆地施放出這樣威力恐怖的魔法。

悔恨、恐懼、不甘……一系列複雜的情感佔據了他的意識。其實客觀來說就是他的天賦已經是十分強大了—施放絕大部分魔法都不需要吟唱,而且還能如此熟練地操控木巨人。但是,他萬萬想不到,他遇上了齊格飛這樣一個堪稱怪物的傢伙。但是,這一天他在心中也早有準備,畢竟干他這一行的幾乎沒有人能活到退休的那天。

這樣恐怖的光幕持續了一分鐘左右才完全停止。等到結束的時候,黑衣人和那個木巨人已經灰飛煙滅,連殘渣都不剩了。齊格飛不急不忙地將「尼伯龍根」背回了身後,像是個什麼也沒做的沒事兒人一樣朝著前方走去。

「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的。」他的語氣中帶著一點戲謔。這樣的結果對於他而言,似乎早就已經是預想好的了。

而另一邊,對阿扎爾而言,則是如煉獄一般的處境。

圍繞著阿扎爾過去的陰影,與染血的殘酷現實,終於在此刻交織於這棟白色房子上。他一步步蹣跚地向前走,像是一個從酒缸之中撈出的醉漢。當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那扇裝飾華麗的石門前時,他顫巍巍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個冰冷的金屬門把手。就在此時,他看到自己的手腕處有一道已經淤青了的勒痕,那一大片已經變得烏黑的皮膚已經有一部分開始潰爛,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這樣超越現實的一幕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闖入了阿扎爾的視線。

人類往往有種特別的能力:他們擅長將那些過去記憶中美好的閃光點銘記於心,而將那些令人痛苦的部分蒙上密不透光的黑幕。靠著這種修修補補的方式,他們勉力支撐著自己脆弱的意識,並精心粉飾著殘酷的既成事實,以保證它們不會崩潰。但是,無論他們怎麼掩蓋,那些最深層次的夢魘卻會始終糾纏著他們、恐嚇著他們,並會在某一刻給予他們痛徹靈魂的一擊。毫無疑問,阿扎爾正經歷著他人生之中最令之恐懼的夢魘。那深入靈魂的痛楚,就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了他敞開的胸膛,使得他痛不欲生。

他無暇顧及眼前的景象是現實還是幻覺,忙不迭地拉開了眼前這扇沉重的石門。剛拉開了一點門縫,他就看到無數條五顏六色的毒蛇吐著鮮紅的信子,像潮水一般湧出來。奇怪的是,它們似乎對阿扎爾並無興趣,擦著他的身體扭動著身子,慢慢遠離了他。它們身體的觸感像是一條條牛皮製的鞭子,這更是讓阿扎爾心中的恐懼成倍增加。

阿扎爾大口地喘著粗氣,努力抵抗著那股強烈的窒息感,同時竭力不讓自己暈過去。他向門內張望過去,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紅色。猩紅而粘稠的血液正順著牆壁緩緩滴落下來,在牆角處則堆著一些長著凸起眼球的深紅色腐肉。那可怖東西的身上寄居著一團又一團嫩白色的蛆蟲,成為了此刻他視野中唯一的亮色。

我不能回頭,我不能逃避,我必須前進。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他躊躇了一下,便忍著心中強烈的不適感,毅然決然地向前走。有什麼粘稠的東西粘上了他的靴子,使得他如同陷入了一片荒誕的沼澤之中,每邁出一步都顯得舉步維艱。但是,他不能停止,阿扎爾不能在這裡停止,他必須不停地走下去,即使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就像他三十七年來一直所做的那樣。

終於,漫長的旅程暫時告一段落。他站在了一扇綠色的門前。這是一扇樸素的木門,純綠色的外表,上面沒有一點花紋,顯得平庸而單調。門上面唯一有點個性的東西,可能便是那個用歪歪扭扭字體寫就的「A」字了。

這扇門似乎已經貼到了阿扎爾的鼻尖上,但是似乎又離著他有萬丈之遠。他猛地拉開了門,一副駭人的景象呈現在他的面前—一隻牛頭人身的怪物正在伸著他那隻臭氣熏天的靚藍色舌頭,舔舐著一具小孩形狀的軀體。那怪物長得奇醜無比,突出的牛鼻子都已經快歪到了原本是右眼的位置。一雙死魚泡般的眼睛毫無生氣,像是從死人身上挖下來裝在臉上的。那牛頭上長著倒刺一般的黑色尖利鬃毛,而下半身則幾乎是被一個圓滾滾的肥碩肚子所佔據了。那烏青色的皮膚給人一種黏膩的噁心感覺,腋下的氣味聞起來像是充分發酵過的嘔吐物。它的四肢出奇地短小,但是卻生得一雙巨手,指節個個突出得如同一個個肉瘤,手指上強壯的肌肉讓人無端想到了耕牛。這怪物似乎是世上所有的惡意和作嘔之物的結合體,在它的身上找不到任何一點可贊之處。這點似乎也是世間罕有。

而在它身下的那具事物,卻只能被稱作是「孩童形狀的軀體」,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它的全身都覆蓋著血液與糞便的混合體,強烈的惡臭混雜著散發出的些許腐屍氣味,簡直是讓人無法忍受。它的頭早已不知去向,連帶著它主人的靈魂一起遠離了塵世,腐爛發黑的內臟正在從它的脖子斷裂處不停地被擠出來。那軀體緊繃地僵直在那裡,似乎還在害怕著眼前的這隻凶神惡煞的怪物。但是,其實它已經失去了性命,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那牛頭人身的怪物似乎變得興奮了起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難聽嚎叫。那叫聲,聽上去像是在笑,卻可以肯定是世上最為刺耳的笑聲。它的動作由原來的相對輕柔,變成了無比狂暴,開始將那具軀體相對完整的四肢,像折斷樹枝那般扳成了一節又一節。空氣中迴響著一陣陣骨頭碎裂的脆響聲,每一聲都好像蘊含著劇痛,讓聽者感到一陣陣鑽心剜骨的疼痛。

「阿扎爾,舉起槍,幹掉他!」阿扎爾自從見到這恐怖的一幕開始,就一直催促著自己的雙手掏出槍,終結這隻超越常識的噁心生物的性命。但是,他的雙手像是被緊緊束縛住了,一丁點都動彈不了。不知是因為深入靈魂的恐懼還是因為其他什麼,他的意志似乎已經對他的軀體再也不可控了。

那怪物盯著手上的「玩具」又把玩了一陣,這才發現了闖進來的那個不速之客。它怒吼一聲,朝著阿扎爾猛撲了過來。它的那張牛嘴猛地大張開來,露出了兩排參差不齊的尖利牙齒。那不是屬於牛的牙齒,任誰都知道。尖利的牙齒上長滿了苔蘚一樣的黑斑,牙縫中塞滿了已然發臭了的碎肉。這樣令人戰慄的一幕就這麼赤裸裸地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好在此時,阿扎爾終於是從看不見的惡魔那裡奪回了他身體的控制權。他以和平時一樣的迅猛速度拔出了雙槍,瞄準著那張無比噁心的大嘴扣下了扳機。那怪物的身軀瞬間炸裂了開來,阿扎爾疾步向後退,以防被那些散發著熏臭的血肉濺了一身。

他沒有辦法,只能將這扇門關上。裡面的孩子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了,已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得了他了。他的心中有點遺憾,但更多的則是令人瘋狂的恐懼,雖然這一切可能只是一場無謂的幻象。

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氣,走到了下一扇門前。這是一扇鮮紅色的木門,就外形上而言與剛才的那一扇並無太大區別。而這扇門上唯一有點個性的東西,恐怕也是門上面用歪歪扭扭字體寫就的「J」字。

「咕……」阿扎爾暗暗咽了口口水,下決心打開了這扇門。這一次,房間里沒有了恐怖的怪物,也沒有了失去了頭顱的屍體。出現在他的眼前的,只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阿扎爾並不知道這棵樹的品種。雖然他身在一個被樹包圍的世界當中,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關心過那些到處可見的樹。他對於樹的種類一竅不通,就像他對正義的理解那般。但即使是他這個外行,他也能看出來這棵樹正茁壯地生長著。在他錯綜複雜的枝頭之間,翠綠色的新葉無不透漏著濃濃的生氣。而至於為什麼會在這個房間里突兀地生長著這樣的一棵樹,阿扎爾是絲毫都弄不明白。

在他不經意之間,這棵樹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枝繁葉茂的樹瞬間喪失了生機,青翠的新葉瞬間化為了一片慘白。整個樹看起來像是被皚皚白雪完全覆蓋了,變成了一幅純白而無雜色的奇異景觀。整個房間也為其純白的異變所映染,變作了一個純白無暇的世界。阿扎爾默默地在心中反覆確認,反覆查找著自己腦中並不豐富的常識,最終肯定了一點—這樣的樹木在大自然中絕無可能存在,這一幕也不知是為何展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而,在他努力思考的同時,眼前的樹木又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它開始從各個方面枯萎、凋零,原本慘白的樹葉開始不斷飄落,那景色看上去像是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雪白的樹皮開始不停地剝落,有一些粘稠如血的樹漿緩緩地冒了出來。又過了一會兒,那些血色的樹漿覆滿了整棵樹,阿扎爾的視野被染成了一片鮮紅色。突然,樹漿開始從那些樹皮的裂縫之中噴射出來,如飛雨一般撒滿了整個房間。那棵莫名其妙的樹此刻又化為了一座血色的噴泉,向著四周肆意噴洒著血漿。阿扎爾楞楞地站在了原地,為眼前所見的一切而驚駭不已,竟是忘記了躲閃。他整個人都沐浴在了這場血雨之中,全身都被染成了鮮紅的血色。他張開嘴,微微嘗了一下噴洒出的那些樹漿。如同鐵鏽一般的腥味讓他肯定了—這些所謂的「樹漿」其實都是如假包換的鮮血。

「不,不!」不管自己是否處於幻境之中,此時的阿扎爾只能感到純粹的恐懼。這樣的場景讓他聯想到了曾經不為人知的悲慘往事,那是一段他原以為已經完全消弭了的夢魘。但是,他錯了,他完全錯了—真正的痛苦也許會被遺忘,但卻永遠都不會消散。它會成為人格的一小部分,追隨著你直至最後一刻。

阿扎爾想要逃跑,逃離這個分崩離析的世界,逃離這最深層次的痛苦。但是,他心中其實十分清楚,自己是絕對無法逃脫的。如他所料,他的四肢完全不聽使喚,他整個人都僵直在了原地,等待著不知道是什麼可怖的東西繼續展現在他的眼前。

但是,這一次,「可怖的東西」不僅僅只是出現在他的面前了。那些本已經遠去的毒蛇們,那些匍匐著的噩夢們,此時都一口氣朝著他爬了過來。阿扎爾全身連一根手指都沒有辦法挪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嘶嘶作響的噁心之物爬上了他的身體。雖然這些蛇的表皮看上去應該是那種濕滑油膩的觸感,但是不知怎地,阿扎爾總能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粗糙質感。那一大群蛇像是一根根麻繩般纏繞著阿扎爾,並且越纏越緊,幾乎都要在他慘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道紫紅色的勒痕。

當一部分蛇攀上了阿扎爾的脖子之時,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窒息感更是達到了頂峰。此時的他,心中全是自己身首分離的景象,彷彿在下一秒這些蛇就會猛地勒緊,使得他整個頭顱都朝著前方飛去。到目前為止,他歷盡生死數十次,也沒有任何一次的感受像現在這般。以往那些時候,他總能感覺自己的心臟狂跳,有一種無法阻擋的衝動拚命想要衝出自己的胸膛。他清楚地明白,這是一種強烈的求生欲,在潛意識之中他仍然相信自己能夠活下去。正是這樣對於生的強烈渴望,使得他幾乎每次都能絕處逢生、化險為夷。

但是,這一次,心中的那種悸動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見了。他只能感覺到無盡的空虛,像是掉入了無邊無際的虛空中。在那裡,一切皆為虛妄,甚至沒有痛苦和悲傷。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陣又一陣的空虛。他終於明白了,死亡在此刻對他撩起了那層輕薄的面紗,使得他能夠一瞥其真容。也難怪,即使最偉大的英雄,都會由衷地害怕這一刻的來臨,更何況是阿扎爾這樣的投機取巧之徒呢?

阿扎爾沉浸在如此深切的痛苦之中,卻連肆意嚎叫都無法做到。他身上的每一絲肌肉都已經失去了控制,他就像一個斷了線的人偶一般愣在原地,無所作為。此時,更加糟糕的狀況出現了—一把帶著暗紅色凝固血液的銹刀憑空出現在他的面前,並正在一寸寸地刺入他的身體。阿扎爾除了感受這樣鑽心剜骨的痛楚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但是,就在此刻,他的右臉猛地感到了一陣疼痛,像是有人扇了自己一巴掌一般。他的意識猛然清醒了過來,也隨即反應過來—剛才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真實到無以復加的幻象而已。他竭力睜大著自己的雙眼,努力想觀察清楚周圍的一切。無奈,自己的雙眼像是失焦了一般無法看清周圍的事物。過了一會兒,他才看清齊格飛的那張臉。

「醒醒,阿扎爾!」他握住了阿扎爾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幾下,「你還好嗎?清醒一下!」

「別……趁機搖老子……我要被你搖散架了!」阿扎爾無力地抬起手,想要掙脫齊格飛。但是,他剛一用力,整個人都要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了。幸好齊格飛眼疾手快,及時支撐住了他,才使得他不至於倒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他繼續用有氣無力地語調問道。

「我來的時候,就看到你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那裡,動都不動一下。我死命地搖晃你,但是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沒辦法,我只能上樓去查看一下這間房子。等我下樓回來的時候,你還是和一開始時一樣,獃獃地愣在那裡。所以我只能給你一巴掌了。我進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應該就是你愣在這裡的原因了。」

「你這傢伙……趁機打我。」阿扎爾似乎感到萬分疲累,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那……樓上怎麼樣了?」

「那群畜牲!」說到這裡,齊格飛的語氣之中全是悲憤,「整棟樓里沒有一個活著的人了。這群畜生啊!連這樣的小孩子們都不放過!」

「什麼……」這時候,阿扎爾才完全看清楚了周圍的一切。

這棟樓里,最常見的是鮮紅色的血液。地上橫躺著幾個小孩子的屍體。他們的遺體都殘缺不全,有的缺了一隻胳膊,有的缺了一條腿,還有的連下半身都不知去向。但是,那些殘缺的軀體總能在不遠處找到蹤跡。光是這一幕已經夠讓人覺得震撼了,最令人震驚的無疑是二樓天花板上的一幕—在二樓的天花板上,綁著一個孩子的屍體。她看上去還沒有死去一會兒,鮮紅色的血正在不斷地淌下來。她的神色安詳,看上去不像是痛苦地死去,倒像是一個正在沉睡之中的柔弱女孩。但是,細看之下,駭人之處立刻就顯現出來—她的四肢像是被鈍刀切斷了那樣,全都消失不見。創口處的血肉已被切爛,正在汩汩地向下流淌著鮮血。她的左眼不見了,身體內部的組織正在順著那個原本為眼睛的孔洞流出來。是怎樣的一種畜生才會對自己的同類行如此殘暴的惡行呢?

「神吶!我真的……是無法直視這一幕!」齊格飛的臉已經被莫大的震驚和憤怒所扭曲了。

「你什麼都不明白,齊格飛。」阿扎爾像是丟了魂一般,緩緩夢囈著,「你什麼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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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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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色房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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