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色房子（一）

詹姆士鎮周圍的叢林中，潛藏著各式各樣意想不到的災禍。其中有些是自然進化的結果，它們披著野獸的外皮，內里則是早已鑄成了鋼筋鐵骨。殘酷的叢林生活淘汰了他們弱小的同伴，留下的只有那些強大而兇惡的傢伙們。它們時刻保持著警惕，窮其一生都處於無盡的生死搏鬥之中，腦子中只有一個簡單的念頭—活下去。

而另一種則要可怕的多。他們看上去並不強壯，身上也沒有堅硬如鎧甲的皮毛，四肢也遠沒有那些魔獸們強壯。然而，他們卻是這個世界上的頂級捕食者，是大自然進化出的最高傑作。雖然光之神教一再強調人類是由神創造的，但是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相信—我們與那些魔獸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相對應地，他們的世界之中更加危險，因為他們作惡的能力也達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一切邪惡的、骯髒的念頭，最終都將透過他們的雙手變為現實。這片幽深而神秘的叢林成了他們天然的保護傘，成了他們行使惡行的權柄。在這裡，什麼樣的惡行都能看到，什麼樣的殘忍都不足以為奇。畢竟，我們就是靠屠戮其他物種成為了大陸的主宰，對待自己的同類又能有多善良呢？

靴底傳來了青蔥小草被壓斷的聲音—它們因為鮮血的澆灌而生長得異常茁壯。鼻子里呼吸著的則是略帶血腥味和泥土味、但還算新鮮的空氣，這樣的環境已經足以讓齊格飛覺得心滿意足。在經歷了像集市區和下水道那樣惡劣的環境之後，齊格飛已經巴不得趕緊來到叢林之中。儘管這裡危機四伏，但不渾濁的空氣對他來說竟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

更何況，對於別人而言充滿危機的叢林，對他來說就像是來到了度假勝地一般輕鬆愉快。

就在約摸十分鐘之前，一群窮凶極惡的魔獸就企圖襲擊他們倆。迅狼，一種外表像極了普通狼的魔獸，因其外表而得此名。但是，不論是從攻擊性還是兇惡性上來說，這種生物都要遠超於普通的狼。平常的狼與它相較，就像是一隻溫順的小綿羊。

更為致命的是，它們總是成群結隊地出現，肆意襲擊那些過往的商隊、傭兵們，貪婪地啃食受害者新鮮的血肉。一般的傭兵小隊遇上它們，基本都是有死無生，即使是精英傭兵組成的小隊也要頗費一番功夫，才能將它們趕走。

但是這次，運氣不好的是它們，因為它們遇到了齊格飛。

這群畜牲像往常一樣，撲向了他們，似乎已經將他們當做了唾手可得的兩隻獵物。他們的攻勢如此地迅猛，好像下一秒，他們血紅色的眼中就會倒映出這兩個人血肉橫飛的模樣。這一切好像都是那麼地理所當然、合情合理。

但是，還是在下一秒，那些撲過來的魔獸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它們騰在半空中的身體齊刷刷地從空中墜落，變成了一具具躺在地上的新鮮屍體。究其原因，還得是它們額頭中央，那一個個規整卻突兀的小圓洞。它們正在汩汩地流出墨綠色的血液。

剛才在它們撲上來的一瞬間，齊格飛的身旁突然憑空多出了數道細小的光束箭。它們看上去並無很大的威力，甚至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它們以極快的速度一下就貫穿了來犯者的額頭，在一瞬間奪走了他們的生氣。

剩下的魔獸們顯然是對這樣致命的攻擊吃了一驚。但是它們並未就此退縮。嗜血與飢餓的本能驅使著它們繼續發動攻擊。它們圍著齊格飛，觀察著這位空前強大的對手，

試圖尋找可乘之機。

但是，顯然齊格飛不想再和他們浪費時間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光雨即刻從天而降，讓這片土地上開滿了死亡之花。那些迅狼們身體被光雨打得千瘡百孔，有幾隻更是像氣球那樣直接爆炸。新鮮而溫暖的血塊和內臟撒向四周，帶著一股難聞的腥臭和焦糊味。那場面似乎不太好看。

但是，在那些軀體爆炸開來的同時，齊格飛隨手張開了光之屏障，護住了自己的全身。那些血、內臟，還有其他不可名狀的污穢物，一丁點都沒有沾到他的身上。他那身白色的輕盔甲被周圍的一片狼藉襯托得更加耀眼。

「簡直是不自量力！」齊格飛揚了揚眉毛，看著自己親手造成的那副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為什麼要打這場毫無勝算的戰役呢？」沉默了一路的阿扎爾終於開口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說話，一開口還是這樣神神叨叨的言語。他的臉色像是見了鬼一樣難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阿扎爾，你怎麼了？」齊格飛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充滿疑惑地看著他。

「沒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阿扎爾的臉色還是那麼慘白。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或許很複雜，但是我只需要遵循自己心中的原則去解決問題，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了。」不知為何，這樣幼稚的話語總能從齊格飛的口中毫無障礙地說出來。

「哼……真是個木頭腦袋騎士！」阿扎爾仍然沒有忘了譏諷他一句。

「你別說，我還挺喜歡這個稱呼的！」齊格飛微微一笑，並沒有將阿扎爾的嘲弄之語放在心上。

他們繼續沿著弗林斯口中所說的小河走上了兩千米左右。突然，原本大跨著步子的齊格飛突然放慢了腳步。他警惕地望著四周，像是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

「怎麼了？」阿扎爾隱約感受到了周圍的氣氛有點異樣，但是他無法感知魔力的存在，所以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心一點吧！我感覺到了一個巨大的魔力源，就在不遠處。」齊格飛已經將手摸向了背在身後的「尼伯龍根」。

他們在這邊幽暗無光的叢林之中小心翼翼地慢慢前進。四周一片寂靜，但是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放鬆。這片叢林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法捉摸的黑洞，將他們無聲無息地吸引了過去。

他們如同蝸牛一般一步一步地蠕動著，隨時提防著可能突然襲來的攻擊。而不知為何，周圍的樹林愈發地茂密了起來，他們的可視範圍縮小了許多。

「咻！」一聲輕響，提醒了兩位傭兵—那位看不見的敵人開始發起猛攻了。

四周的樹枝開始瘋狂地生長起來，化作了一柄柄利劍，勢要將他們的身體一氣刺穿。但兩人畢竟不是等閑之輩，阿扎爾迅速發動影之術，向後迅速疾退，輕巧地躲過了向他襲來的幾條樹枝。隨後，他掏出雙槍，向著周圍快速點射，打向了正在瘋狂生長的樹木。隨後，樹木開始燃燒了起來，火勢一下子就擴大了。

阿扎爾的雙槍本就可以施放各種屬性的魔法。而上次經過施密特的強化改造之後，這一點也被大大加強了。熊熊烈火狠狠地灼燒著那些樹，噼里啪啦的爆裂聲連不迭地響起。一陣勁風恰到好處地襲來，將那本就蓄勢待發的火焰擴散至四面八方。很快，周圍的樹林就變成了火焰的海洋。

另一方面，齊格飛的處理方式就更加簡單了。他長喝一聲，猛地將魔力施放開來，震開了所有企圖靠近他的樹枝和藤條。接著，數道光箭飛了出去，在已經燒成火海的樹林中尋找著施法者的蹤跡。

施法者眼見著第一輪進攻完全沒能奏效，立刻便改變了策略。突然之間，那些正在瘋狂燃燒的樹木被連根拔起，逐漸匯聚了起來，組成了一個渾身帶著熊熊烈火的木巨人。現在，這位隱藏在暗處的施法者，終於是完全暴露在了阿扎爾和齊格飛的面前。

「兄弟，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偷襲過來，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阿扎爾大聲發問道。

眼前的那個傢伙穿著一身純黑色的斗篷，整個臉都隱藏在兜帽之後。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股壓抑的怨氣：「都是將死之人，便無需多言了！」

「好大的口氣！」齊格飛手中長槍一揮，數道光箭便飛向了他。但是，顯然這個傢伙也是個狠角色，那個木巨人迅速地行動起來，完全與它巨大的身軀不符。它大手一揮，輕而易舉地擋住了襲來的光箭。同時，它身上的藤條快速地生長起來，附帶著烈火的樹枝鋪天蓋地地朝著兩人襲來。

齊格飛迅速由攻轉守，張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光之屏障。木巨人的攻勢迅速被阻滯了，但是它並沒有放棄，眼見著就要再次攻過來。「嘖，剛才放了那把火反而成了作繭自縛。」阿扎爾不由得咂起了嘴。

而趁著它蓄力的檔口，齊格飛語速極快地對阿扎爾說道：「你不要管他們了，直接衝出去！這兩個傢伙我一個人足夠了，快去找那個地方！」

「你……」阿扎爾剛想說些什麼，便住了嘴。齊格飛的實力毋庸置疑，而如今在這個情況下，他也只能選擇無條件地信任。他雙腿微蜷，作出蓄力的動作，接著如同出膛的子彈一般沖了出去。此時的他，並沒有考慮過有絲毫的留手，影之術的效能被他運用到了極限。

他如同黑色的幻影一般朝著敵人的後方閃去，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施法者當然不想讓他就此遠去，數道鋒利的葉刃尾隨而至，彷彿一下就能穿透阿扎爾的后心。

但是，齊格飛也隨即動了起來。細小的光束群瞬間抵達，它們恰到好處地打落了那些致命的葉刃，從時間上和位置上來說都沒有絲毫的偏差。從這個微小的細節上，便可以看出齊格飛對於光魔法的掌控力已臻至化境。

趁著這個機會，阿扎爾迅速地離開了。齊格飛看著他遠去的身影，不禁鬆了口氣。

接著，他將長槍架在了胸前，目光炯炯地看著施法者：「現在，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阿扎爾高速地朝著目的地衝去，絲毫沒有時間留意身後的一切。他感覺到了身後的攻擊，但卻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現在，那些足以致命的攻擊突然全部消失了，就說明齊格飛已經完美地料理好了一切。其實，剛才他還有些對齊格飛心存疑慮，但是現在既然他還好端端地活著，便也沒有理由質疑齊格飛的能力了。

風在他的耳邊不斷地咆哮著，四周的景物不斷地在他的眼前快速地逝去。阿扎爾直接閃過向他襲來的幾隻魔獸，絲毫沒有停頓下來的意思。但是，隨著他的不斷逼近，魔獸也不知為何愈發多了起來。突然，在他高速前進的同時，一旁的樹叢中一下跳出了三隻迅狼。它們的攻勢極其迅猛，使得阿扎爾不得不抽出精力來對付它們。

阿扎爾迅速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大腦同時飛速地運轉著。在下一秒，他的身體便動了起來。手中的雙槍射出光束，準確地擊中了正面向他襲來的迅狼。那可憐的畜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便爆裂成了一團血霧。它的同伴們目睹了這幅慘相，微微停頓了一下。但是，它們的攻勢似乎一點都沒有放緩，依舊志在必得似地朝著阿扎爾衝去。但是，阿扎爾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停頓。他猛地提速，朝著左方攻來的迅狼衝去。接著，就在他即將和迅狼相碰的一瞬間，他在空中微蜷身子，借力一蹬，輕巧地避開了魔獸猛攻的勢頭。同時，他的身子倒飛出去，閃到了兩隻迅狼的身後。

接著，他扭動身軀，在半空中做出了一個漂亮的半轉身。他的兩隻雙槍同時瞄準了兩隻魔獸，毫不留情地扣動了扳機。霎時間，兩團血霧同時爆開，兩隻迅狼已經化作了槍下亡魂。而這場戰鬥，一共也只花了十來秒而已。

阿扎爾沒有絲毫的停頓，接著向前瘋狂地衝刺著。此時，周圍的光線越發地強烈了起來，這說明茂密的叢林終於快要消散開來，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但是，就在他迅速行動的同時，阿扎爾並沒有忘記將兩枚煙霧彈拿在手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他即將衝出這片廣袤的森林之時，一大群魔獸竄了出來。這些傢伙就像是看門狗一般，隨時準備著將擅自闖入的來犯者撕成碎片。

但是，阿扎爾也是早有準備。剛才一路上不斷增多的魔獸就已經給予了他一定的警示—這些魔獸一定不是偶然出現在這附近的。他們一定是被某些人豢養在這附近，充當看家護院之用。

面對著紛沓而來的魔獸群。阿扎爾早已經打定了主意。他一口氣扔出了兩枚閃光彈，同時向著煙霧的方向打出了幾道火紅色的光束。濃重的煙幕中傳來了一陣慘叫，同時熊熊烈火開始猛烈地燃燒了起來。阿扎爾的煙霧彈不僅僅是障眼法，它還能夠加強火魔法的效果。所以，這把火燒得比剛才還要旺盛。

趁著好不容易製造出的混亂，阿扎爾一口氣衝出了叢林。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身軀一陣顫抖，不由得楞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突兀地佇立著一棟純白色的房子。它採用的是王都式的建築風格，玉白色的磚石結構風格使它看上去與周圍的景色毫不相容。但是，除此之外，它並沒有什麼太過特殊的地方。

但是，阿扎爾顯然是被它震撼到了。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語：「這是……真的，白色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