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丞相請回罷，心兒哪裡也不去！」一個憤怒的聲音，山雨欲來，聲如洪鐘，下了逐客令，將那小老頭子硬是震了一顫。

蔣心還在考量，冷不丁從背後冒出這麼一個聲音，同時也將她嚇得不輕。

不用回頭看，是剛才說在外面等她的那人——童紫軒。他不是在院子外面等著么，怎麼溜了進來，很顯然，他還聽到了些。更何況自己的行蹤怎需要外人來干涉。對方是當朝丞相，皇后的親爹，紫軒區區一介商人怎能與之相提並論，要是他不高興了，定你一藐視朝堂威嚴之罪，蔣心的怒意一下被激發，「多事！——你幹麼？！」他這是往槍口上在撞。

轉身警示性地瞅了他一眼，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沒見他何時如此冒失過！

他剛跨進大廳，許是被蔣心剛才的話給打擊，頎長的身子斜倚著，有些僵硬，眼眸如一汪深潭，見不到底，堅挺的鼻樑下，薄薄的唇瓣，微抿著。冬日的陽光並不刺眼，打在他身上，紫色的錦袍暈出一團紫色的光暈，消瘦的身形帶出一道長長的暗影，遠遠望去，如一朵帶著秸稈的紫色玫瑰，卻沒了刺，兀自寂寞地綻放。

看著他，靜靜地，沒有多餘的言語。卻能感受到，他，此刻眼中的焦點，只有自己。本來高漲的怒氣，頃刻全無，再無法理直氣壯地怒罵。蔣心輕微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不要跟丞相正面對抗。很顯然，他也領會到蔣心的意圖，遂氣呼呼地將腦袋扭往一邊，哼一聲，誰也不搭理。

「那個——剛才多有冒犯，還請您大人大量，不予計較！」蔣心再次轉過身去，面向丞相的方向，謙聲道。暫時不了解面前這位丞相大人，希望他不是個小肚雞腸之人。知道了他是身體本尊的親爺爺，但是來的太突然，暫時就是沒法喊出口。

見那男子有意維護自己的乖孫女，蔣丞相在心底默默給他加了一分，本就沒打算追究，蔣心再連聲道歉，當然更易抹平。未等蔣心說完，他便輕輕擺了擺如枯枝般的右手，表示無礙，只是那雙老眼裡久久抹不去的失望卻尤為明顯，孤單，寂寞。她，到底還是不願叫這聲爺爺。

小喜以前蔣的關於蔣家的事情，蔣心大概還記得。蔣丞相膝下一兒一女，女兒成年後被選進皇宮，成了當今皇后，兒子呢就是蔣心的爹爹，二十年前久離開京城去了揚州。丞相夫人也早在二十年前病逝，也就是說現在的蔣府，除了下人們，就只剩眼前這個孤寡老頭，典型的空巢老人。縱使貴為丞相，到老來，卻連起碼的天倫之樂都從未享受過，這是否算是人生最大的悲哀？蔣心的心，抽得緊緊的，先補管他今天來意如何，就沖著他是這具身體的親爺爺，也不能將自己怎麼樣，她總想替眼前的老者做點什麼，「爺——爺，我跟你回去！」她喊得有些拗口，還帶點結巴。

「心兒——」

「心兒！」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老者眼中噙滿淚睡，如雨中的遠山，迷糊一片。

童紫軒是超乎尋常的驚呼，接著又連聲說道「心兒，你不能離開這裡！」

「我為何不能？」蔣心也發怒了，看也不看身後那人，冷聲反問道。剛才不是跟他說了么，為何還這般強硬，硬是要死磕。

「這裡安全！」

他連半秒都沒停頓，即刻回答道。京城本就是魚龍混雜之地，外面有多少心懷叵測之徒，他是知道的，而面前的人兒，是他所愛，他心念只人，今天，他必須要將她留下來，護佑在身側。

蔣心從未覺得有人能愚蠢加固執到童紫軒這個地步，簡直是拿雞蛋跟石頭碰，不要命了！「哼，安全？」她反唇譏笑，「是嘛？童大少可否還記得幾日前我是在哪兒被人劫持的？！」

狂妄自大、不要命的傢伙，根本就沒理會自己的一翻良苦用意，蔣心在心底將他凌遲千百遍，要是她會傳音入密的話，一定得罵死他。就是要揭他的傷疤，令他退步。自詡會照顧她會護著她一生一世的，不消片刻卻硬是在他的別院丟了她，她繼續嘲諷「還有，別忘了，他是我爺爺！而你，什麼也不是，你憑什麼干涉於我！」

這樣，你該放開，讓我走了吧，笨蛋。你的好意我明白就是，他是丞相啊，你如何能跟他抵抗。蔣心在心底向他道歉，千遍萬遍。

說完蔣心一陣風似地跑到上首老丞相身側，「爺爺，我們走！」將他扶起來，摟著他枯瘦的胳臂，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