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找你算賬

第六十一章 找你算賬

說是府門,其實已經沒有了門兒。兩扇厚實威嚴的木門板早已被陸虞透發的內勁兒震成了碎屑。遠遠望去,只見幾個人也不動手,湊在一起扯皮。連那對相依經年的大獅子都毀了一隻。萱萱xìng子嬌蠻,不由得來氣,腳步也急促起來,邊走邊對外嚷道:「都圍在我家門前幹什麼?要飯么?」

月照僧雙手合十,算是打過招呼,當看到緊跟在萱萱背後的阿獃時,卻不由得興奮了起來,沖阿獃練練招手,示意他過來。陸虞也看向小師妹,只覺不過一二rì不見,小師妹容光煥發,臉上的憔悴之sè蕩然,又漂亮了許多,料想都是身後那位青衣男子的「功勞」,於是皺了皺眉,殺氣畢露。

萱萱已走到諸人身前,厭惡的瞟了陸虞一眼,便將目光落到了細碎的木門碎屑上,咬牙道:「誰毀的?」

月照僧和沈飛以及沈飛帶來的幾個小廝齊齊指向陸虞,不約而同的道:「他!」

阿獃亦走上前,將陸虞渾身上下瞧了個遍,唇縫裏擠出幾個字:「賠十萬兩。」

陸虞冷然道:「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賠給你?」

老實講,阿獃是極不擅長推諉扯皮談判的。因為這些事情都有一個共同點:不講理。而阿獃是一個願意講道理的人,「憑什麼」三字確實問住了他——自己和萱萱還沒成親呢,這府里的一切財產都和自己沒關係。

阿獃頗尷尬,訥訥不語。眼看同陸虞的第一次交鋒就要以完敗而告終時,隨冥衛等人走到府門前的李大庸再次挺身而出,祭出了大殺器:「帝國律令:誰開發誰保護,誰破壞誰賠償。」

陸虞舔了舔嘴唇,淡漠道:「可惜武安侯府與他無關,沒有一樣是他開發的。」

阿獃偷偷斜眼瞟了瞟萱萱rì漸飽滿的胸部,心中道:「至少有一樣是我開發的。」但這話可不能真箇說出來,想了一下,終於想到借口:「我沒說門,我說的是我的中堂字幅。『桃花影落飛神劍』,一字萬金!」

陸虞啞口無言,除了暗罵無恥之外,再也無從推卸。他身無長物,原本的衣服早被沈重陽遺留的「勢」所撕碎,身上所穿的還是秀珠好意借給他的。阿獃得理不饒人,又逼近了一步,伸手道:「快點!」陸虞咬牙向頸間摸去,扯下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吊墜,扔在阿獃腳邊。

類似的吊墜,萱萱也有一個,不過她是掛在手腕上的,片刻不離身。想來是碧城的信物,珍貴無比。果然,陸虞緩緩開口:「碧城通仙,自然有仙跡。此物自仙人所遺『水晶長生盤』所衍生,能延年益壽,定神清心。作價十萬金,如何?」

阿獃早就想也搞一個,好和萱萱那個配成一對兒。不過此物雖好,畢竟是陸虞戴過的,自然不能再要。於是道:「抵十萬就十萬吧。要不我再寫幾幅字,你一併毀了去,然後賠我幾個乾淨些的,好不?」

陸虞面無表情,不理會阿獃講的這些冷笑話。而是學着阿獃剛才催債時的樣子,也緩緩伸出手,道:「你一字萬金,我毀了你七個字,就是七萬金。此物既能作價十萬,你找我三萬兩!」

阿獃頓時愣住了。陸虞雖然窮,原先掛在脖子裏的吊墜還能叮噹響一聲,而阿獃卻窮的連叮噹響都不響——他就是個吃軟飯的,如何能隨便拿出三萬兩?

如果是四下無人,他自然可以寫一個三萬兩的借據,逼着陸虞簽字畫押。但此時旁邊尚有月照僧、鹿霜青、冥衛、李大庸等人正幸災樂禍的看着他,耍賴皮的事情自然也就做不出來了。阿獃扭臉,望向了沈飛。

沈飛連忙如避蛇蠍,將身子藏到月照僧後面,嘟囔道:「別看我,我也沒錢。我家又不是漢中侯家,能隨便拿出三萬兩讓你和人慪氣!」

阿獃暗罵了沈飛一句「小氣鬼」,又將滿懷殷切的目光轉向了旁邊正興緻勃勃觀望的鹿霜青,伸手比劃了個一寸來長的手勢,想向他討要一截一寸長的舍利定魂香。

鹿霜青將手緊緊按住胸前的儲物衣囊,吝嗇道:「都是半尺的,截斷了可惜。這種人,殺了就是了,能費什麼事兒?」

這時,陸虞更加斷定阿獃拿不出三萬兩,有心要他出醜,於是也逼近一步,不耐煩的道:「快點!」

阿獃深吸了一口氣,不住的在諸人身邊來來回回的打轉,似在思考對策。萱萱見阿獃着急的樣子分外有趣,忍不住揚起皓腕,撐住下巴,看着他直樂。朝陽已轉過侯府高聳的屋檐,一抹細碎的陽光照來,剛好打在萱萱腕上懸著的那顆水晶墜上,折shè出絢爛的七彩霞光。

皓腕如白玉,晶墜如流霞,更顯美艷。阿獃眼前一亮,蹭到萱萱身邊,出其不意的扯過她的玉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下了那枚水晶墜兒。不過畢竟是萱萱的心愛之物,阿獃不敢學着陸虞扔在地上,而是拈在指間晃動着,道:「作價十萬兩,你再找我七萬!」

如此無恥的做派,惹得眾人幾yù吐血。連素來視阿獃為天人的冥衛喬基等人,此刻也不禁暗暗比劃了一個小拇指。

眾人皆不齒,而阿獃卻被自己的奇思妙想所征服了,他輕輕搖動了吊墜,越發的得意。忽聽沈萱略帶痛苦的低哼了一聲,嬌軀滾燙,軟綿綿的靠在了阿獃身上。

碧城無庸人,連最不顯眼的僕役置於世俗中都是萬中無一的高手。萱萱身為碧城傳人,據說還是某高人最疼愛的關門弟子,而阿獃同她朝夕相處,卻沒有發現她身上有任何奇異的地方,偶而撲蝴蝶盪鞦韆時也曾展露過輕功,儘是些三腳貓的把式,不入阿獃的眼界。但此刻她的嬌軀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羞怯,而是難以控制——一股莫名的力量如種子一般,正迅速在她體內生根、發芽、不斷壯大。

阿獃大急,伸手將萱萱攬在懷裏,讓她靠的更舒服一點。感受到萱萱體內的那股力量正不斷洶湧透發,情急之下,阿獃腦子裏像塗了一層漿糊。他本失憶,記不起種種玄功妙法。雖然也曾展露過神妙玄功,但都是在不經意間信手拈來,有時候純粹是本能,打架可以,但對萱萱這時的情況卻一籌莫展。

月照僧這時開口,說道:「蘇居士不必擔心。適才我用靈識探過,令內體內的這股力量與她同根同源,不會傷害與她。倒像是和這位陸居士剛才那樣,是解開了被封印的功力。」

阿獃聽不進去,出口成臟:「她有個屁的功力!」這時,萱萱似適應了不少,已能開口說話:「傻子啊你,快把吊墜給我戴回去。無緣無故解開封印,回去師父罵死我!」

阿獃恍然大悟,小心翼翼的將吊墜替萱萱重新系好。吊墜貼身,那股力量登時不再滋長,萱萱氣息漸暢,小蠻靴一跺,重重踩在阿獃的腳背上。哼道:「笨蛋,差點害死我!」

阿獃肩膀一沉,身子矮了三寸。低頭看時,被萱萱踩過的那隻腳已深陷青石板。平時萱萱打他踢他,他都逆來順受,不敢反抗,反正也不疼,就當撓痒痒了。不虞這次因水晶墜兒離身,雖然又及時掛了回去,萱萱身上的封印還是解了三成。封印初解時,真氣彌散全身,萱萱不如陸虞境界高深,不能收發自如。這一踩之下,剛好給遊走無處歸的真氣一個宣洩的渠道。

萱萱只解開少許封印,隨意一踩便不下於二品境界的高手出擊,如果全部解開,踩在腳上那得有多疼?阿獃想到這裏,頓時不寒而慄。

陸虞已經被晾了好久。他看着小師妹親昵的靠着阿獃身上,聽着小師妹向阿獃說着嬌嗔的情話,心中怒火翻騰。這所有的一切,本該是大師兄所享有的,一個來歷不明的蘇無塵也配么?月照僧的那句「令內」更是讓他極不受用,這老和尚着實可惡。小師妹就算真不長眼,選擇了愣頭愣腦的蘇無塵,但畢竟還沒成親呢,內什麼內?

想到這裏,他冷哼了一聲,打斷了阿獃與萱萱的打情罵俏,催促道:「三萬兩呢,快點!」

這倆人也忒無趣,於是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阿獃沒有錢,也拉不下臉賴賬,只好對陸虞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倒是旁邊的鹿霜青,一來手癢難耐,二來怕阿獃被逼得無法,再次向自己索要舍利香,三來剛才在空中被陸虞擺了一道,有心考校一下他的武學修為,於是也不打招呼,身形猛然暴進,像一道流光般向陸虞掠近。

他這一出手,遠不及剛才陸虞施展「海底沉星」時場面壯大,未見雲影,未聞雷音,但是勢疾力重,不帶一點花花架子,是至為實用的殺招。然而陸虞自解封印之後,玄功已復歸巔峰,遠較鹿霜青深厚。他有心立威,當然要選擇最合適的人,最有震撼力的手段。月照僧和阿獃深不可測,陸虞心中沒底,而鹿霜青雖有一品境界,不過似乎不懂什麼高深的秘法,拿來開刀再好不過。

鹿霜青距陸虞有十丈距離。對於這種境界的高手來說,十丈不過一步之遙。電光火石之間,鹿霜青已逼近了八丈。與此同時,陸虞猛然轉身,喝道:「滾回去!」

喝罵之聲脫口,鹿霜青卻沒有聽到聲音,只看到陸虞的嘴唇動了動。因為他的身法比聲音更快!不是攻擊,而是撤退。伴隨着陸虞的這一聲喝,一道至為強橫的氣勁從他口中洶湧而出,生生逼住了鹿霜青衝來的身形。鹿霜青只覺得突然之間身子好似一首逆着海cháo而行的小船,雖拼盡全身氣力,卻再也無法上溯半分。待陸虞吐出「回去」二字時,氣勁勃發,簡直有排山倒海的威能,沛然莫御,將鹿霜青逼回了原地。

回到八丈之外的原點時,氣勁才消弭於無形,鹿霜青穩住身形。這時方聽到陸虞的聲音:「滾回去!」不禁心頭駭然,暗道:「好厲害!」口上卻並不服軟,淡淡說道:「不過如此。」

這一記對拼,看似陸虞佔盡了上風,說滾就滾,簡直有言出法隨的不測神威。不過陸虞本人卻心中明了,他這一招乃全力施展,是畢生功力之凝聚,意在當場重傷或者格殺鹿霜青,而鹿霜青雖然被動,卻仰仗急速身法,避開了那道無物不摧的氣勁,並沒有多麼狼狽。

阿獃見鹿霜青向陸虞出手,滿以為就算不敵至少也能纏住他片刻,於是拉着萱萱準備躲回府里避債。沒想到鹿霜青不爭氣,一招之間就被人擊退。阿獃剛來得及轉過身子,邁出半步,便聽到陸虞在背後冷哼道:「還沒算清楚呢,你這就想走?」

阿獃道:「我回去拿錢。」

陸虞道:「既然拿錢,何必要帶着小師妹?」

阿獃翻了翻白眼,說道:「你管我帶着誰。我們想先回屋裏親個嘴兒,不行嗎?」

這話比較惡俗下流,是沈飛調戲美貌侍女時常說的。阿獃一味死搬硬套,沒有顧及場合,終於突破了陸虞的心理底線。他不再接話,因為一想到小師妹與別人親嘴兒就覺著這是對大師兄最大的侮辱和褻瀆。扣指一召,便有汩汩水聲響起。侯府內本有蓮池清泉,貫通內外,最近的泉水距離門外只有二十丈,陸虞剛才凌空而立,早已將侯府內景緻一覽眼底,這時含怒御勁,從蓮池裏借來一道水龍,垂在阿獃身前。水流落地,並沒有濺shè橫流,而是瞬間被陸虞的寒冰真氣凝固,凍成了一道冰門,死死擋住了阿獃去路。

阿獃不氣不惱,也沒有硬闖,而是低頭俯在萱萱耳畔,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直聽的萱萱格格嬌笑不已。阿獃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後開始動作起來。只見他虛捏劍勢,並指如刀,朝着冰牆比比劃划。無形劍氣自他指端勃發,簌簌冰晶不時脫落,掉在地面上化成了一灘灘水跡。冰牆被他雕刻成一個人形,身量、裝束都是陸虞的樣子,漸漸的冰雕眉目也清晰起來,酷似陸虞,惟妙惟肖。不過片刻功夫,這冰雕便大功告成。

阿獃指著雕像對陸虞說:「賣三萬兩。」

陸虞冷漠道:「不過庸人手筆,不值。」

阿獃想了想,老實道:「確實不值。」又道:「這麼好的創意,這麼jīng的雕工,就算雕成包二皮,也值五萬兩。偏偏雕了這麼個玩意兒,三萬兩都賣不到,留着還有什麼用?」

說完,他一巴掌抽在了雕像的臉上。冰雕晃了幾晃,居然沒倒,又頑強的穩住了。阿獃沒了興緻,對沈飛身邊的小廝道:「你們幾個,去砸了這東西!」

陸虞臉sè發青,自然不容許小廝僕役之流褻瀆自己的雕像。待小廝們遵命走上前時,他暗地裏逆轉真氣,自掌心吐出一道炙熱氣流,瞬間將冰雕融化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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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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