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浴血之劍
那張臉跟徐街安一模一樣，但是卻顯得更加滄桑，眼眸中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讓人琢磨不定的波瀾不驚，如同古井一般深幽，無法從中洞悉他的任何情緒。
徐街安看到他的臉整個人都愣住了，試問這世界上真的會有和自己長的百分百相像的人嗎？哪怕是一卵雙胎都會有所出入的吧，難不成自己真的有個兄弟？
看到西裝男的到來，顧源明的瞳孔中掀起暴風般的塵埃，但是僅一瞬間就被他如數掩藏在眼底，他的聲音有些苦澀：「看來今天的目的是達不成了。」
車衍和幾個斬鬼人警戒地站到他的身後，手按著刀，如臨大敵。
這句話讓徐街安內心疑惑為什麼他就那麼斷定計劃完不成了？和他有着一樣臉的西裝男走到徐街安的身旁，抬起頭用沒有撐傘的左手托著下巴，就像是在博物館看展覽的古董一樣端詳着他，徐街安被看的都有些發毛。
西裝男笑道：「仔細看看還是年輕的時候帥，唉。」他嘆口氣感慨道：「老了老了。」
徐街安問道：「你是誰？」
西裝男回答：「我這張臉不就是答案嗎？」
徐街安內心大驚，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個西裝男就是同一時空未來的自己，如此便可以明白顧源明那句話的意思，未來的自己還活着，證明他今天就沒有死，如果顧源明計劃成功了，自己則會死去，那麼相應的就不會有未來的自己。
西裝男手中巨大無比的黑傘傘面突然破碎，如柳絮四散，它們漂浮在空中看似輕飄飄，但是卻像鐮鼬一般，颳起旋風，軟綿綿的碎片邊緣飛到捆住徐街安的「蠶蛹」旁，變成鐮刀一樣鋒利的爪子，將其割斷，他睜開束縛跌落在地上。
西裝男走到他身旁，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咱倆第一次見面，沒什麼好送的，但是總歸要準備見面禮，送你個外掛。」
徐街安疑惑道：「什麼外掛？」
西裝男笑笑道：「看過《哈利波特》嗎？」
徐街安點點頭，內心一陣蒙，為什麼會提到哈利波特？這什麼奇怪的轉折。
西裝男道：「我教你句咒語，聽好了，biliarbus，這是飛來咒，你念一遍。」
徐街安照着他的發音念了一句這個咒語，當他說出來的時候無緣覺得很滑稽，在這種情況下念著哈利波特的咒語，就像是你在手術一半還在麻醉狀態，突然向醫生提出你需要上廁所，然而這時你的肚皮已經被剖開，醫生總不能允許你提溜著滑落的腸子去蹲馬桶。
咒語念完，一把巨大的寶劍出現在他手中，真的很大，劍刃差不多有他的腹部這麼粗，劍柄處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徐街安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的巨劍，他使出很大的力氣才將他豎起來。
西裝男緩緩說道：「這是圓桌騎士的領袖亞瑟的佩劍王者之劍，據說誰能拔出石中劍就能成為新的王，很多人都嘗試過但沒有一人成功直到亞瑟的出現。在亞瑟王傳說中，拔出石中劍、登基為王的亞瑟與pellinore王交鋒中，在違反騎士道的情況下拔劍而出，卻因此讓石中劍折斷。後來他在魔法師梅林的指引下，在湖夫人的手中修復此劍。王者之劍在精靈國度阿瓦隆所打造，劍鍔由黃金所鑄，劍柄上鑲有寶石，並因其鋒刃削鐵如泥，所以湖夫人以「ealibur」命名之，這個名字在古塞爾特語中有「斷鋼」之意。」
他說完站起來，低下頭對徐街安道：「拿着這把劍砍斷盤木的樹榦，這個世界就毀滅了，一切就都結束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彷彿世界毀滅在他口中就像是在說今天晚上吃什麼一樣。
徐街安大驚失色，車衍幾人聽到這句話紛紛抽出刀，隨時準備撲上來，他們的額前浮現出雙翼一樣的紋絡，有着金色的光芒。
西裝男見徐街安呆在原地，問道：「怎麼？為什麼不動？你不想結束這荒誕的一切嗎？」
徐街安勉強站起身來，他身上的傷還在，他把劍當作拐杖扶著，抬頭望着眼前這棵巨大無比的樹榦，拄著王者之劍踉蹌地靠近。
車衍幾人想要上前阻止，而此時西裝男地額前也同樣浮現出天使雙翼似的紋絡，但是又有所不同，他的紋絡更加複雜，並且泛著白色的光茫。
顧源明抬手阻止了車衍他們的行動，他沒有望向西裝男，而是眯着眼在看徐街安的動作。
徐街安晃晃悠悠走到樹榦旁，他伸出手觸碰着它粗糙的樹皮，他沒有從樹榦中感受到任何生機，它就像是一塊朽木，只瀰漫腐爛的氣息。徐街安抬頭想找到它的頂點，但是怎麼也望不到，它似乎真的連通著三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待着他劈出這一劍，沒人懷疑憑空出現的未來的徐街安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這一劍下去，鬼街可能真的就毀滅了。
徐街安轉頭向西裝男問道：「真的就毀滅了嗎？」
西裝男點點頭，他伸出五指彎曲再張開，回答：「就像是氣球被戳破一樣，砰——」
徐街安又問道：「那鬼界中的蒼生呢？」
諸天萬界皆有蒼生，他們是這方世界的孕育，是天地的規則，是芸芸眾生，是生命。
西裝男聳聳肩：「世界都毀滅了，當然也都不存在嘍。」
徐街安轉回頭望着樹榦，呢喃到道：「真的就毀滅了嗎？」
一劍救蒼生，一劍滅世界，這種小說遊戲里都像是bug的存在居然有一天會落在他身上，他該如何選擇
這個世界對他而言算什麼？算虛構的？算假的？還是算一場夢？
他對這個世界而言又算什麼？一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人？一個偷渡者？還是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如果如此，那這個世界毀滅於他而言又算什麼？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做到自掃門前雪已經很難，又哪來的力量去管別人？況且這可能會引起人類的滅亡，就如顧源明所說，人類太微弱，神戰中沒有任何存活的希望，唯有他手中一劍，就可以讓人類存活下去，於情於理他都應該站在人類這一邊，毀滅個鬼界算什麼？
算什麼？他不知道，為救他而失蹤的陳楚楚算什麼？為了自己被日本家族帶走的貝蕾算什麼？與他並肩作戰，被他帶入斬鬼人的胖子、池游算什麼？在精神病醫院中為他犧牲的二大爺又算什麼？
算什麼？算個笑話嗎？
西裝男催促道：「還不趕快動手。」
徐街安望着手中的王者之劍笑了笑，他們怎麼會算是笑話呢？他們都是自己存在過的證明啊，或許他的記憶是假的，經歷是假的，師傅是假的，但是他這個人卻是活生生的真的。他會痛，會哭泣，會對着美女光滑的大腿流口水，會成天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傍上富婆，躺平一生，會對喜歡的女孩子情不自禁。
而他們無一不是證明自己存在過的人，因為他們的存在，自己才叫活着，他們可以拚命保護自己，而他們也同樣是自己拼了命想要保護的人，這不就是他現在站在這裏的意義嗎？
人類是蒼生，他們也同樣是蒼生，他有什麼權力去決定一個世界的存在與滅亡。
徐街安轉過身，彎著腰疲憊地靠在樹榦上，粗糙的樹皮摩挲着他的後背，就好似佈滿老繭的蒼老的手輕撫着他，他把王者之劍像路上隨手撿的木棍一樣扔到一邊。他突然很想抽煙，他伸出手掏掏口袋，煙盒居然還在，只不過已經被擠扁了。他拿出來，打開揉成一團的蓋子，裏面僅剩一根煙，也被擠壓的沒有形狀。
他將這根煙拿出來，用手捋直，煙捲里的煙草散落了一半在身上，他小心翼翼用手捻起來塞回去，整根煙皺巴巴的，還有點潮濕，他又翻翻身上，發現沒有打火機。
他扭頭對顧源明說道：「師傅我符蛇沒了，你能借我點火嗎？」
顧源明指尖出現一張符，燃燒后化成一道青藍色的火焰，飛射過去將他的煙點燃。他深吸了一口，呼出白色的煙霧，淹沒他的眼眸，似乎要將他沉溺。
他連着吸了兩口，煙就短了一半，他把煙叼在嘴中含糊不清道：「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挺普信的，普信你們懂吧，網上的用詞，普通且自信，我覺得自己吧帥爆了，不光人長的帥，還會超能力，這輩子怎麼着也得找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老婆，然後生個女兒，我喜歡女孩子，我覺得自己以後得是個女兒奴。我記憶里是個孤兒，打小跟着師父生活，沒什麼本事，這不怪我，因為我以前覺得師父也是個沒本事的小老頭，我是隨了他。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他會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其實他各種屌炸天，運籌帷幄，想要炸穿三界，呵呵，真他媽扯淡，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他又吸了一口煙，接着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主角，能夠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走在路上看誰不爽就一個大必兜。又或者扮豬吃老虎，追妹子，妹子看不上我，嫌棄我，然後我歪嘴一笑，一聲令下，龍王歸來，讓瞧不起我的妹子跪着求我原諒她，他媽的，意Yin真的爽，真是人類最偉大的行為，意Yin好了沒準人家都叫我思想家。」
「但是都說是意Yin了，結果突然有一天未來的自己拿着一把神話里的劍告訴你你能毀滅世界，你就是主角，你掌控世界的生死，真他娘的狗血，媽的但凡說是可以拿着這把劍殺掉巨龍，拯救你的妹子，我都不帶猶豫的，扭頭就去。但是世界毀滅了，我的妹子怎麼辦？」
他吸完最後一口煙，惡狠狠道：「他媽的我就是一個只會意Yin的臭屌絲，你讓我當主角，還不如給我個一個t的u盤，裏面都是名師的動作片，讓我老老實實學習來的實在，誰他媽讓我這麼好學呢！當時我是騙胖子的，其實我哪來這麼好的東西。」
屌絲就是屌絲，他只想屠龍救妹子，不想毀滅世界。
西裝男皺着眉道：「你放棄了？」
徐街安試探問道：「你說咱倆加起來能幹過他們嗎？」
西裝男忽然大笑起來，他的聲音在這片空間格外響亮，徐街安內心想到，完了，自己不肯拯救人類，把未來的自己整瘋了。
西裝男問顧源明道：「師父，你算到這個結果了嗎？」
顧源明點點頭。
西裝男再次說道：「都說師父算無遺策，那您算到其實那把劍是假的了嗎？」.
他接着說道：「哪他媽有毀滅世界的劍啊，我又不是小說家。」
徐街安心裏大罵，自己內心掙扎這麼久，還說了一堆自以為很連不起的話，結果到頭來這狗日的是在騙自己？有這麼自己玩自己的嗎？
西裝男：「我當年真是個慫貨，但是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依然會這麼選，正是這樣的我，才是最強的我。」
西裝男渾身爆發出強烈的氣機，額前的紋絡爆發耀眼的光芒，這光芒沐浴着他全身，他朗聲道：「當亞瑟拿到王者之劍時梅林對他說，王者之劍，永不流血，可是師父，今日這劍就要浴血了。」
浴血之劍，君王必終！
顧源明身上也迸發出強大的氣機，兩股強大的氣流對沖，竟然快要將徐街安卷進，將他攪碎。西裝男閃身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肩膀，他的眼前出現一道空間扭曲形成的漩渦，西裝男一把將他推進去。
然後嘶吼道：「去登上那個王座，縱使沒有千軍萬馬，也要一往無前！」
徐街安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跌進漩渦中，像沾滿墨汁的毛筆放進清水缸中一樣，讓回憶四散而炸裂。
他的耳畔傳來西裝男最後一道聲音。
「你以為你在舊墟中看到的是過去嗎，不，那其實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