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叮鈴鈴玲玲玲玲玲玲。」

阿福的鬧鐘唱起了韋恩莊園的第一首歌，老管家精神抖擻地起床、穿衣洗漱。清鍾，冬日的夜還沒收回它暗色的裙角。

莊園的面積讓他不用束手束腳，點亮廚房的燈，漆黑的玻璃上映出管家的身影，人像很是模糊，像上世紀的黑白老照片一樣暈著柔光。

風雪沒驚動任何人，因為從昨夜直到今早的風不算強，它只是雪的陪襯。

「叮鈴鈴玲玲玲玲玲玲。」

托馬斯把手伸出被子，按下了床頭鬧鐘的開關。哪怕穿著絨睡衣，在剛伸出胳膊，手指扣到冷硬的金屬上時，還是感到一陣寒冷。

瑪莎翻動了一下身體，衣服摩擦被子的觸感讓人懶洋洋。她睜開眼睛，被韋恩莊園的第二首歌叫醒。

天際亮起淺光，這時才讓人猛然發現，雪片沉重地像棉絮從空中墜落，外面已經積起了厚厚一層雪被，悶得大地都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好大的雪。」

「倒是沒有颳風，不過還是壓斷了好些樹枝，它們經受不住那樣的重量。」

「這沒關係，等春天了它們還會長回來的，只要沒有大風刮斷樹榦。」

布魯斯被「咔啦」一聲響吵醒了。

他模糊分辨出是一大團雪裹挾著樹枝墜落的聲音，緊接著耳邊鬧鐘唱起歌來。

「叮鈴鈴玲玲玲玲玲玲。」

按掉開關，布魯斯一個翻身坐起來。他揉了揉眼睛，興奮地回身望向床頭掛著的藍色聖誕襪，還是去年的襪子，但裡面已經多了一個今年的禮物。

「看樣子聖誕老人不會在意這個。」

布魯斯沒有第一時間撲去打開聖誕襪，而是被窗外的狀況吸引了注意力。他拉開窗帘探頭望去，入目的雪色像是進入了雪天水晶球，厚厚的積雪悄悄給他熟悉的景物換了件衣服。

布魯斯想到和父母說好的事，趕快穿好了衣服跑去洗漱。他悄悄地行動，因為克里的房間就在隔壁，而他和爸爸媽媽和管家阿福在之前商量好了要在聖誕節的清晨給弟弟一個驚喜，他們要拿著各自準備的生日禮物，在他的鬧鐘響起后推門而入。

洗漱完畢的布魯斯輕手輕腳回到了他和克里房間所在的走廊，阿福也拿著他做好的一罐小甜餅緊隨其後。然後是一人拿了一隻禮盒的韋恩夫婦，布魯斯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小盒子，裡面是一枚吊墜，是他用自己那天和克里在酒窖里玩耍時撿到的一塊形狀特別的石頭做成的，他在上面刻了完美的花體英文「CHRISTAS」。

「叮鈴鈴玲玲玲玲玲玲。」

隔著門板，克里房間的鬧鐘唱起今早韋恩莊園的最後一首歌。很快它被人關掉。瑪莎先輕柔地敲了兩下門，然後布魯斯扭動門把唰得一下推開，大家一擁而上——

「SURPRISE！」

克里剛從床上坐起來，眯著眼睛正理頭髮呢，小小的驚嚇后臉上驚喜地張大嘴巴，馬上喜笑顏開。

「天哪，謝謝大家！」

他掀開被子，似乎是要興奮地跳下床去同家人們擁抱。就在這一剎那，他驟然失去了蹤影。

像是電影特效、像是魔術戲法、像是童話故事、像是戲劇表達，他的身體似乎發出了一層淺白的光芒，然後不可思議地、有悖常理的消失了。

他的家人們如同冰雕一般僵在原地，近乎完美的默契，所有人的心跳都在這一秒停跳，呼吸停滯。

下一秒。

沒有世界毀滅，沒有外星人|入|侵，沒有□□，沒有生物異變。只是有人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但沒人去想是誰的。布魯斯最先撲到床邊，能抓到柔軟的尚存溫度的被子，繞著床一圈，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沒有機關，沒有任何特殊的東西。

眼前的事情是真的，不是惡作劇，不是表演，不是夢。

托馬斯把枕頭和被子全部掀翻在了地上，瑪莎抬起那些柔軟的東西翻看下面。然後托馬斯沖向窗邊，拉開窗帘，看玻璃，透過玻璃，看雪地，看天空，沒有任何東西。

沒有外星飛碟沒有魔法道具，沒有可疑人物也沒有任何線索。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哥哥、他的管家，他們現在都是如出一轍的表情，因驚嚇瞬間蒼白的面孔，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和僵死的面部肌肉。

沒有人說話，能聽見瑪莎下意識翻動被子的聲音。

緊接著下一秒，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他的父親正在把視線從窗外拉回來，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的哥哥正在把目光從屋子的各個角落拉回來，沒有第一時間看到。

他的管家和他的母親正巧緊緊盯著他消失的那個地方，他從那裡再一次出現了，身體從空氣中憑空出現的白色光洞里滾出來，摔在地上。

他們像去接一顆將要落地的雞蛋，還是所有人一起看到的那種。離得最近的瑪莎在他朝下栽在地上的下一刻把他抱了起來，托馬斯的手懸在了他的身邊。

他的頭髮像是被狂風吹打過凌亂，面色蒼白，兩眼瞳孔縮小。像是失神發作的突然意識喪失的表現，緊接著是類似癲癇的陣攣性發作，他的右臂開始有節律的抽動。同時失張力發作，肌肉張力突然喪失。

他開始加重呼吸，像哮喘發作一樣呼吸不暢。托馬斯撲過去讓他張開嘴巴，想要清除他口腔和呼吸道內異物，避免誤吸或者呼吸道梗。可沒有任何東西阻塞他的呼吸。

托馬斯抱起他的孩子，衝出房門去。在這一刻，所有的東西在他眼裡都模糊了起來，腦海里只剩下一條規劃出的距離門口最短的路，屋子裡他必須拿走的東西。

跟著他一同跑起來的還有布魯斯和瑪莎。只不過在瑪莎邁開步子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軟了。而就在同時，托馬斯講懷裡的孩子交給了在他的眼神下默契伸出張開手臂的阿福，回身攬住了就要摔倒的瑪莎。

阿福穩穩地抱著克里，不管他在繼續抽搐著還是不停地像只破風箱一樣喘氣。而直接架起瑪莎的托馬斯速度不減地大步向前。

「布魯斯，門柜上，車鑰匙。」

布魯斯拋去一切想法，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向那裡，最簡潔的方式拿到目標，最正確的行為解決問題。

瑪莎只用了走到大門的距離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力氣，迅速抓起錢包，翻出醫療箱。托馬斯用拿著手術刀的準度掏出手機播下醫院電話。.

克里表現出的狀況讓托馬斯的大腦飛速旋轉，他思考著這些病徵可能代表的問題，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恐懼。因為他們親眼見到他消失，這不是普通的病，這是怎麼回事？他媽的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門開之時，迎面是劈頭蓋臉砸下來的大朵雪花，目光可及之處竟然都是茫然的白色。

起風了，刺骨的寒風帶著白色舞動起來，沒一會兒就把一家人吹成雪人。

布魯斯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著父母跳上的汽車。阿福將克里遞給瑪莎的時候已經給他穿好了羽絨外套，然後他們交接，瑪莎能親身感受到懷裡的人一下下在抽動，一張臉完全可以說是可怖，像恐怖片里關在精神病院的瘋子。

但沒有母親會害怕自己的孩子，她連外套都沒穿，肩膀上全是毛衣墜住的雪花。

「克里？克里？克里？能聽見媽媽嗎？」

托馬斯在屋內已經第一時間檢查過，他的心跳脈搏只是略微加快，沒有出冷汗，甚至應該還存在意識。沒有暈厥，只是像癲癇和哮喘發作，但他們都知道這不可能。瑪莎焦急地只剩一股精神支撐著她保持清醒，假如能夠暫時鬆懈，她絕對會立刻暈厥過去。

克里沒有回答她，只是在重複呼吸，沒有表達任何信息的反應，雙眼無神瞳孔縮小。她兩手扶住他的頭部，輕巧地使其低頭前屈，克里的眼睛反應同正常人一般，眼球既沒上翻也沒下翻，依舊保持瞳孔縮小的無神狀態。

可過度呼吸的癥狀開始顯現，這會導致他體內過多二氧化碳的排出，引起呼吸性鹼中毒。她抱著他的手開始顫抖，似乎冬日暴雪的寒冷剛剛侵擾到她。

「媽媽，安全帶。」

布魯斯在車裡站起來伸手過去給瑪莎拉出了安全帶繫上。雪天路滑，托馬斯從韋恩莊園開到哥譚市醫院一定會飆起最大速度。而瑪莎需要穩住一個上肢抽搐、也許會病變到全身抽搐的病人，她需要保證他不被慣性甩出去，前提是她要先穩住自己。

布魯斯的腦袋沒有一刻停下來，他的心跳已經要超過一，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的他已經被嚇壞了。

但是幸好他還能保持思考，幸好他已經有能力照顧自己甚至幫助大人了。酒窖里克里的血流了一臉的時候他差一點就呆立在了現場失去思考和行動能力，有了那一次的事故反應，布魯斯成長了許多，這也是現在他能坐在車裡而不是在莊園里抱著阿福大哭的原因。

瑪莎沒有停止呼喚克里，每隔幾十秒她都會嘗試輕柔或強硬地喚回孩子的意識，或者幫助他緩解抽搐的情況。他用力喘息的每一次換氣都像是一塊飛速倒計時的表，讓眾人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到醫院。

瑪莎不敢在他意識不清醒狀態下讓他暫時自行強制閉氣，她不知道克里現在是否還能控制自己的意識，這一切太突然、太奇怪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強忍住眼淚。

汽車在雪地里飛馳，托馬斯放空所有思緒，把一切注意力集中在了駕駛上。而瑪莎和布魯斯在替他思考，假如事情變故出現可行性ABC，面對每個可能，那該怎麼辦。

布魯斯感到無助，他不知道，他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