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年時間

沈和平提着飯菜剛上樓，就看到了一身幹練西裝的陸威，站在沈寧病房外的燈光下。

陸威也看到了他，笑着走向他。

「和平，你都不拿我當兄弟了是不是？

阿寧來省城做手術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婉柔消息靈通，你還打算一直瞞着我？」

沈和平無奈對陸威笑笑，「我就是不想麻煩你，每次來省城你都要放下工作來照顧我們，給你添太多麻煩了。」

「你還是不拿我當兄弟，我是個怕麻煩的人嗎？」

沈和平捶了捶陸威的肩膀，「好了，你不是找來了。」

「阿寧的情況怎麼樣？」陸威問。

沈和平的視線越過陸威，朝病房裏看了一眼，幽幽嘆息了一聲。

「這些事情有點複雜，我先把飯菜拿進去，再出來和你慢慢說。」

「嗯。」

看了陸威一眼，沈和平提着飯菜進入病房。

把飯菜放在床頭柜上，沈和平湊近姜凝，小聲說：「陸威在外頭，我和陸威說幾句話，你們先吃。」

「嗯。」

看着沈和平走出病房，姜凝打開鋁製飯盒，給沈安夾菜，讓沈安先吃。

…

沈和平回到陸威身邊，拉着陸威到燈光昏暗的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着，此時涼涼的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剛好吹在二人身上。

沈和平望着漆黑的窗外，幽幽出聲：「醫生說給阿寧爭取了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裏我們必須找到姜凝的家人，不然阿寧可能……」

後面的話，沈和平說不出來了。

陸威愣了幾十秒，才笑着拍了拍沈和平的肩膀。

「這不是好事嘛，咱們還有一年的時間，一定能找到姜凝的家人的。」

沈和平無力搖搖頭，依舊望着漆黑的窗外，「我們現在沒有任何線索，根本就不知道去哪裏找。」

陸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是還有我嗎？我幫你們找，我一定幫你們把人找到。」

沈和平轉頭看向他，「你咋找？」

陸威動了動嘴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二人同時輕嘆一聲，同時把手搭在窗台上。

沉默半晌，陸威忍不住出聲，「你們就沒有一點點線索？哪怕指甲蓋這麼一點都沒有？」

沈和平搖頭。

他們只知道姜凝不是王碧芳親生的，除了這些，就一點線索都沒有了。

之前王碧芳告訴姜凝，她的父母疑似是從滬市來的。

他托滬市的朋友也在找人，可滬市這麼大，沒有任何線索就好比大海撈針，全憑運氣。

二人都不說話了。

「再找姜凝的養母問問？我不信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陸威繼續說。

「沒用的，她的養母和弟弟從小就對姜凝不好，一直把姜凝當成搖錢樹。

現在他們有了新的搖錢樹，連多和我們說一句話都不願意，你就別想從他們嘴裏套出什麼有用的話來了。」

想到王碧芳和姜武那副貪婪的嘴臉，沈和平就覺得夠夠的。

「他們叫什麼名字？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幫你們想辦法。」陸威問。

「她養母叫王碧芳，她弟弟叫姜武，她還有一個弟妹叫林小芳。

對了，林小芳現在是萬豐集團董事長萬勝利失散多年的女兒，他們一家人都來省城生活了，你說不定真有機會能見到他們。」

陸威拍了拍手，「很好，我先去會一會他們。」

「謝謝你，每次都要麻煩你，我真是……」

「你跟我什麼關係，還和我客氣這些做什麼？」

陸威的話音剛落，安靜的走廊里就傳來了陸婉柔的聲音。

「哥，和平哥，你們在這裏呀。」

見陸婉柔追來了，陸威一臉歉疚看向沈和平。

沈和平無奈對陸威搖搖頭，拔腿就往沈寧的病房走去。

陸婉柔立即追上來，「和平哥，你……」

沈和平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從她身邊經過，快步朝沈寧病房走去。

「和平哥……」

「婉柔，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和平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你……」

陸婉柔一臉責怪看向陸威，「哥，你為什麼不幫我留下和平哥啊，我好不容易能見到他，你都不幫我爭取和他說話的機會。」

陸威：「……」

「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呀。」

陸威重重呼出一口氣，好聲好氣勸道：「正因為你是我的妹妹，我才這樣勸你，你要是別人我都懶得管你。

你明知道和平結婚了，人家孩子都那麼大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老纏着人家幹什麼呀？」

面對陸威的質問，陸婉柔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理直氣壯揚起頭。

「我喜歡他啊，我憑什麼不能追求他？」

「你……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麼嗎？說難聽一點就是不知廉恥。」陸威痛心疾首道。

「我這不叫不知廉恥，我這叫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沒錯。」

陸威被氣得頭疼，閉眼捏了捏眉心。

陸婉柔喜歡看國外的。」

說完，沈和平將視線落在床頭櫃的飯盒上。

在醫院守了沈寧一天，忙到現在都沒吃飯，看到飯盒他還真有些餓了。

他掀開飯盒，發現飯盒裏的飯菜還滿滿當當的，只有一個飯盒是空的，疑惑抬眼看向姜凝。

「你沒吃？」

姜凝搖頭，「我讓安安先吃了，我沒吃。」

姜凝是想等沈和平回來一起吃。

沈和平嘴角含笑把姜凝拉過來，把打開的飯菜遞給她，「吃吧！」

「嗯。」

「有人等我吃飯的感覺真好。」

姜凝捧著飯盒笑笑，並未回話。

二人在安靜的病房裏安靜吃飯，生怕出聲會吵醒了兩個孩子。

吃完飯，沈和平主動拿着飯盒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洗。

等他洗好了飯盒回來，看着姜凝還站在沈寧病床前。

「你也在阿寧床邊趴會兒，我來守着，阿寧有啥事我再喊你。」沈和平道。

姜凝搖頭。

原本沈寧手術成功了，她應該高興的。

可她想到沈寧只有一年的時間，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看出她的心思，沈和平來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擁入懷裏。

「陸威已經在幫我們想辦法了，他認識的人多，一定能幫咱們想到辦法的。」

姜凝沒說話。

連他們都沒有任何線索，陸威能幫他們想到什麼辦法呢？

輕拍着她的後背，沈和平繼續安慰道：「你別這樣，讓阿寧和安安看出來，又該擔心了。」

聞言，姜凝將視線落在熟睡的兩個孩子身上。

是啊！

她的兩個孩子敏感又懂事，要是讓他們看見自己這樣，又該多想了。

吸了吸鼻子，她從沈和平懷裏起來。

「我知道了。」

…

沈寧是在凌晨四點多醒來的。

當時的姜凝和沈和平坐在一起，靠在沈和平肩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聽到床上有動靜，她強撐著困意睜開眼，就看到沈寧坐起來了。

她瞬間睡意全無，倏然站起來。

沈和平被她的動靜吵醒了。

姜凝激動來到沈寧床前，緊張盯着沈寧，「阿寧，你總算醒了，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聽到姜凝說話的聲音，趴在沈寧床邊睡覺的沈安也醒了。

沈安也望着沈寧。

此時，窗外依舊一片漆黑，病房裏亮着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三人都是盯着沈寧。

沈寧眨了眨眼睛，看了三人一眼，又掃了陌生的病房一眼。

「這裏是醫院，你剛才醫院做了手術，你現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有的話你就點點頭。」姜凝重複問。

沈寧看向她，對她搖搖頭。

沈和平：「喝水嗎？」

沈寧點頭。

不等沈和平去拿水，沈安快他一步拿起柜子上放的水杯，立即遞給沈寧。

沈寧捧著水杯，咕咚咕咚喝水。

「喝慢點，別嗆著了。」姜凝囑咐道。

見沈寧喝完了水，姜凝又重複問了沈寧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之類的話，確定沈寧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后，姜凝扶著沈寧重新躺回床上。

給她蓋好被子后，姜凝柔聲道：「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再睡一覺就能好起來了。」

沈寧乖乖閉眼睡覺。

瞧見沈寧目前的狀態良好，沈和平和姜凝都鬆了一口氣。

…

隔天一大早，徐白就帶着約翰和里森來給沈寧查房了。

三人對沈寧做了一個簡單的小檢查后，約翰轉頭看向姜凝和沈和平。

「她恢復得很好，手術后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發生。」

沈和平和姜凝激動得同時對約翰三人說感謝。

掃了兩個孩子一眼，姜凝跟着約翰三人來到病房外，她把隨身攜帶的小包拿出來。

小包裏面是一疊疊整理好的錢。

姜凝感激看向約翰，「約翰醫生，感謝您千里迢迢來給我女兒治病，這些錢是我的答謝費，以及你們在這裏所有開銷的錢，請您一定要收下。」

約翰看都沒看錢一眼，笑着對姜凝擺手。

「答謝費就不用了，我們身為醫生救治病人本來就是應該的。」

「那你們在這裏的生活開銷……」

里森笑着替自己的老師回答，「我和老師這次來你們這裏，我們醫院給我們批了專門的出差經費，不用你再額外給了。」

「你們醫院給的，是你們醫院給的，我該給的也得給。」姜凝堅持道。

約翰對她擺手，「我們身為醫生的，偶爾給同行好友幫個忙也是應該的，說不定下回我們就需要徐醫生幫忙了。」

「可這個……」

當初說好了，約翰和里森在省城所有的生活開銷，都由姜凝來負責的，現在約翰和里森又不要錢了，姜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看向徐白。

徐白笑笑，「既然約翰醫生堅持不肯要，那你就當省下一筆錢，留着給孩子好好補補身子吧！」

「這個……」

約翰：「對，留着給孩子補身體。」

姜凝感激看向約翰三人。

不得不承認，越是在一個領域厲害的人，就越是無私，根本不會去計較一點蠅頭小利。

即使在科技和經濟高速發展的未來，這個年代的學者們所創下的成績，依然讓後輩們敬佩不已。

最後，在徐白的說合下，等沈寧出院后，姜凝請約翰醫生吃一頓飯就行了。

沈寧在醫院的治療費和住院費什麼的，如數繳納。

就沒有其他的支出了。

送走約翰醫生三人後，姜凝回到病房把事情和沈和平，兩個孩子說了。

沈安睜圓了詫異的雙眼，「真的沒花錢？」

姜凝點頭。

「約翰醫生當得起醫者仁心幾個字。」沈和平道。

姜凝贊同點點頭。

姜凝轉頭看向沈寧，「阿寧，咱們沒花多少錢，你現在就乖乖養病，等你好了咱們一起請約翰醫生吃飯，好好答謝他們。」

沈寧高興點頭。

沈寧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

這一個禮拜里，沈和平每天都會回單位樓做飯，做好了送來給他們吃。

為了能在這裏陪沈寧，沈和平還專門從單位樓搬來了被褥，從醫院借了幾把椅子，湊合在椅子上鋪一個床。

幾個人就這樣在醫院湊合了一個禮拜。

第八天，徐白見沈寧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就讓沈和平給沈寧辦理出院手續，讓他們帶沈寧出院回家休息了。

沈和平和姜凝收拾了東西，帶着兩個孩子回了單位樓。

陸威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他們出院的消息，一早就開車在醫院門前等着他們。

看到沈和平一家四口從醫院裏出來了，陸威立即走向他們。

一邊走，還一邊沖沈和平招手，「和平。」

陸威接過沈和平手裏的行李，指了指自己的車子，「知道你們今天出院，我特意開車來接你們。」

「謝謝你啊。」姜凝說。

姜凝心裏明白，陸威對他們這樣殷勤，一半是因為和沈和平的交情，另一半是因為陸婉柔經常騷擾他們，陸威心裏過意不去。

看着陸威，姜凝有時候都忍不住想，陸威和陸婉柔真是親兄妹嗎？

親兄妹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沒多想什麼，他們跟着陸威上了車。

陸威把他們送到沈和平的單位樓樓下，還貼心幫他們把行李搬上樓。

幫他們把東西都歸置好后，陸威才歇下來。

陸威欲言又止站在門口，看着姜凝好幾次有話想說，話都到嘴邊了，最後又憋了回去。

姜凝安排好兩個孩子后，給陸威倒了一杯水。

「謝謝你啊。」

「沒事。」

陸威接過水喝了一口，見姜凝要走了，趕緊喊住她，「嫂子，我有話想對你說。」

「咋了？」

陸威猶豫了很久，緩緩開口，「阿寧也出院了，今後婉柔肯定會一直來纏着你們，你多擔待一點，我勸了她，可我……」..

話沒說完，陸威長長嘆息一聲。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盡量不搭理她。」

「謝謝嫂子。」陸威苦着一張臉，皺着眉頭，「說實話，我對我這個妹妹沒有半點辦法，我……唉……」

「你有這樣一個妹妹，也真是太慘了。」

陸威無奈嘆息一聲。

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姜凝問：「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留下來一起吃飯？」

「不了，我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說完，陸威對姜凝揮揮手，便離開了姜凝家。

為了慶祝沈寧手術成功，沈和平特意做了一桌子沈寧幾天沒看到你們了，我還以為你們回鄉下老家了呢。」

「咋了？」

「我聽說你向單位申請了獎金，你是不是缺錢呀？」

「不是，我……」

不等沈和平把話說完，陳思遠拿出一疊錢來，塞到沈和平手裏，「這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也沒有多少錢，你要是缺錢就先拿去救救急。」

沈和平看着陳思遠遞來的錢，笑着把錢還回去，「不用了，我現在不缺錢了，謝謝你的好意。」

「和平啊……」

陳思遠還沒說完，姜凝就走來了。

姜凝看二人站在門口嘀咕了很久，就想過來看看是不是有啥事，沒想到過來就看到陳思遠拿錢給沈和平。

她開口打斷陳思遠的話，「你叫思遠是吧？還沒吃飯吧？不如一起吃點？」

「不了嫂子，你們一家人吃吧！」

「別和我們客氣了，一起進來吃點吧！」

「不了不了。」

「別客氣，進來吧！」

在姜凝的一再堅持下，陳思遠還是進屋和他們一起吃了。

飯桌上，沈和平把他為啥會申請獎金的事和陳思遠說了。

陳思遠恍然大悟，抬眼看向沈寧。

「阿寧沒事就好，以後有這種事就跟我說，大家這麼多年的同事，又是鄰居的，本來就該互相幫助，千萬別不好意思。」

「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沈和平笑着說。

「什麼麻不麻煩的，今後我需要幫助了，我也會找你幫忙的。」

「這……」

姜凝出聲打斷沈和平的話，「好，今後有事一定會告訴你。」

「還是嫂子痛快。」

高高興興吃完了飯，送走陳思遠。

姜凝就讓沈寧回房間休息，沈和平在家收拾廚房和碗筷，姜凝出門看看飯店，打算提前訂好飯店，明天邀請約翰醫生三人吃飯。

雖說現在是86年，但省城的發展還不錯。

寬敞的水泥面大馬路，零零散散的幾棟高樓特別顯眼，大街上的轎車不多，多數還是自行車。

人們穿着這個年代流行的深藍色翻領中山服，褲子也是同色系的，腳上穿着舒適的布鞋，走在街上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姜凝繼續往前，一路走走看看，到處找飯店。

在省城打探了一圈下來，最後決定在范偉剛所在的飯店，請約翰醫生他們吃飯。

訂好飯店后，姜凝剛回到沈和平單位樓樓下，就碰見了正好回家的趙玲瓏。

趙玲瓏看到她，立即冷嘲熱諷道：「我說沈和平為什麼好長一段時間不來單位上班，肯定都是因為你吧？

一個大男人對待工作不認真，天天圍着灶台轉，能有什麼出息？

我要是你的話就趕緊放過沈和平，別再繼續耽誤他了。」

姜凝沖她笑笑，並未生氣。

「在我看來我家和平圍着灶台轉，也比你有出息。」

「你……」

「我家和平說話客氣，對人也禮貌，不像你說話夾槍帶棒的，看人永遠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你又不是我家和平，你咋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是耽誤了他？你是不是咸吃蘿蔔淡操心，管得太寬了？」

趙玲瓏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反駁姜凝。

姜凝冷冷看着趙玲瓏，繼續說：「上回在飯館碰上陸婉柔，是你故意告訴陸婉柔的吧？

你去告訴陸婉柔，讓她別打我們家和平的主意了，我們家和平看不上她那樣的人，別白費心思了。」

趙玲瓏被姜凝數落得面子裏子都掛不住了，只能沖姜凝瞪眼。

她好歹在城裏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姜凝不過是一個農村婦女，她哪裏甘心被姜凝這樣數落？

「你真以為沈和平喜歡你嗎？他不過是覺得你給他生了兩個孩子罷了，你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哪裏配得上他？」

姜凝對趙玲瓏笑笑，「你這番話我們村裏已經有人說過了，我都聽膩了，你能來點新鮮的嗎？」

「你……」

趙玲瓏畢竟是個城裏人，平時對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也就見了姜凝才變成這樣的。

論吵架，她哪裏是姜凝的對手。

氣鼓鼓看了姜凝一眼，趙玲瓏一臉不甘心的表情回了自己家。

姜凝沖她背影「切」了一聲，繼續上樓。

剛走到三樓的樓梯口就碰到了沈和平。

沈和平嘴角噙著淺淺的笑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