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願生不復帝王家

略顯空曠的大殿內，李昀背靠石柱饒有興緻地看著兄弟二人撕逼，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太子李亨佔了上風。

而李琩，明顯沒有鬥嘴的經驗，一味地順著對方的話頭，只可能被牽著引入陷阱。

果然，面對李琩的問題，李亨並未給出任何解釋，就算武惠妃之死與他有關，沒有真憑實據，李亨根本就不會搭理。

「十三弟懷疑孤在當年的三庶人案件中做了手腳，引二哥李瑛與你母妃自相殘殺，之後再將獲勝方剷除從而漁人得利，對照如今的事實，這般猜測的確合情合理，不過你可曾想過一個問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太子李瑛與武惠妃之間的矛盾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夠形成的，在此之前，二人也曾有過幾次衝突，而從始至終，身為一國之君的父皇從未過問，任由其斗個你死我活，這是為何？」

李琩朝太子眯了眯眼以示不屑：「皇族內鬥古來有之，想來父皇早已對李瑛有所不滿，這才未曾阻止我母妃與其爭奪帝位。」

「十三弟言之有理，自古以來帝位均是能者居之，你母妃設計陷害前太子李瑛，手段雖然狠辣，卻行之有效，只差一點便可將你扶正，只可惜她的心神不夠堅定，受李瑛三人的冤魂日夜糾纏不堪其擾，一命嗚呼，這隻能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你胡說！」李亨詆毀自己已然去世的母妃，這令李琩不能再忍，此刻的他早已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全然不顧禮節指著太子的鼻子大罵，「分明是你這個卑鄙小人暗中串通宮內宦官故布疑陣，裝神弄鬼，將我母妃活活嚇死，否則此刻坐在這殿中行使監國之權的是我李琩！」

「無憑無據信口開河。」李亨一聲冷哼，自案後站起，緩步行至李琩面前，身子前傾，附在對方的耳邊，很是輕描淡寫地動了動嘴唇。

由於李亨故意為之，明顯是不願意讓其他人聽見，李昀自然也不願去凝神聆聽，這種皇家隱秘，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只是簡短的一句話，令原本處於暴怒之中的李琩當場石化，良久，他才帶著滿腔的不可置信，很是頹然地向後退了好幾步，望向太子的眼神之中滿是怨毒而又無奈的哀傷。

「看來十三弟已然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既如此，你還想著前去大明宮面見父皇嗎？」

「哈哈哈……」

李琩忽而仰天長笑，笑聲中滿是屈辱與苦澀，卻全然沒有了不甘，留下一句「願生不復帝王家」，隨後拂袖而去，再沒有片刻回頭。

一場彈劾危機消弭於無形，李亨並未表示出太多的開心，而是目送李琩的離去輕嘆一口氣，待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這才緩緩轉過身，將視線掃向留在殿內的最後一人。

「此番壽王受人蒙蔽，聯合楊黨向孤逼宮，雖說算不得什麼大事，不過有你數日前的提醒，孤算是有了提前準備，應付起來才能遊刃有餘，你當記一大功。」

李昀朝著太子躬身施禮：「為殿下分憂乃皇侄的本分。」

「哼。」李亨甩了甩衣袖，重新坐回案后，「你是因為有人以那位名叫上官倩的藝伎脅迫，這才逼不得已向孤示警才對吧。小小年紀，心思卻是縝密的很。」

不等李昀做出回應，李亨又是一聲嘆息：「如今楊黨勢大，而楊國忠一直視孤為眼中釘，今日聯合李琩未曾將孤鬥倒，日後勢必捲土重來，明槍暗箭實在是令孤有些心力憔悴。你小子狡猾如狐，可有應對之策？」

東宮在京城之中幾乎毫無勢力可言，這要拜前太子李瑛所賜，正是因為他那次帶兵入宮，皇帝下令削弱太子黨，如今的東宮內除了幾名教授太子德行的太傅與出謀劃策的謀臣之外，幾乎毫無防衛力量可言，加上朝堂受楊國忠把持，李亨這個太子幾乎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而即便李亨已然退讓到如此地步，楊國忠想要廢除他的心思依然不減。

如此嚴峻的局面令李亨夜不能寐，卻又無可奈何。

簡單思索了片刻，李昀決定幫李亨一把，怎麼說這位也是日後的唐肅宗，若是被楊國忠弄死了，整個大唐，甚至後面數個朝代的歷史都將改寫。

「不知殿下可曾聽過「若想讓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這句話？」

李亨凝眉沉思：「你的意思是……」

「正如殿下所說，如今的東宮沒有與相府相抗衡的實力，與其正面硬剛只會令殿下損兵折將，與其讓對手慢慢消磨，不如保存實力避其鋒芒。」

「此話聽起來好似有些道理，只不過長安是我皇族的龍脈根基所在，也是孤最後的退路，如今的東宮早已退無可退了。」

「如今的長安早已被楊黨把控，殿下即便是留在京城，也不過是空有監國之權，每日批複一些無關緊要之事的傀儡而已，不如放棄這一道早已千瘡百孔的防線離開京城，給楊國忠一個殿下已然放棄皇位的假象……」

「放棄皇位？難道你沒看到孤的其他兄弟正對孤虎視眈眈，就等著孤犯錯么？孤若是離開京城，勢必有人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拉幫結派，慫恿父皇將孤廢掉另立太子。孤昔日的一切努力豈非付之東流？」

「殿下既然知道廢立太子一事只能由皇爺爺做出決斷，便可無所顧忌，只要殿下的德行不失，其他皇叔便沒了上書彈劾的借口，殿下上表代皇帝陛下巡查邊疆揚我大唐國威，皇爺爺必定龍心大悅，殿下為大唐嘔心瀝血，皇爺爺又如何會聽信他人讒言廢黜儲君？」

「不錯。」李亨原本凝重的表情終於有些鬆動，「只不過孤要躲到何時？」

「在京城留下暗子，只要楊國忠表露出一絲不臣之心，殿下便可集結大軍回京勤王，屆時名正言順隆登大寶。」

不過李昀知道李亨根本無需走到率軍攻回長安城的那一刻，因為留給楊國忠蹦躂的時間只剩下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