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是你帶來的

最開始發現不對勁的並不是顧家兄妹，而是大廈保衛科的保安小周和小郭。

現代大樓公共區域都有攝像頭，小周在監控室值班，八點鐘的時候發現所有屏幕都飄着雪花，以為是伺服器出了問題，想打電話報告給領導王科長，卻發現電話一直佔線。

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他仗着自學了些相關知識，順着線路查看檢修，折騰到了九點鐘也沒修好。

本來九點是他的換班時間，交接清楚就能走，但出了故障就要等領導來了才能交接。

和接班的小郭一起等到九點多王科長才來，他趕緊彙報情況，王科長聽完道：「不會是線路斷......」

一句話沒說完，倒在地上抱着頭直叫喚。

兩人嚇了一跳，打120也打不通，只好抬着他從後門出去，準備將他送到相鄰的醫院。

結果自然和顧家兄妹一樣，出去又進來，從哪道門都出不去了！

他們是社會的最基層人士，這份工作來之不易，早被訓練得沒了初出社會時的銳氣和進取，碰到這種情況也只習慣性的低調處理，並沒有鬧得人盡皆知，只是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搬著王科長回了監控室。

然後拚命的打電話，座機手機都試過了，只傳來冰冷的電子女音，王科長早一動不動了，不知是暈了還是死了，他們也沒膽去查看。

過了十多分鐘，忽聽門外一男一女在說話，聽起來是兄妹倆，那哥哥和他們一樣嚇得夠嗆，那妹妹說樓里有鬼！

可不正是有鬼！

他們雖然看不到，種種反常之處不正是鬼故事中常有的嗎？！

小周很想出去跟着他們一起逃跑，至少有個懂行的人在。

卻無論如何不敢開門，害怕一打開門就看到比電影中還要恐怖的情形。

他甚至發不出聲音，只能和小郭擠在遠離王科長的角落簌簌發抖，眼淚鼻涕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到中午十二點時，華雲大廈內部已經沸騰了，無數人趴在窗戶上向外呼救，來往行人卻像被屏蔽了似的，根本看不到聽不到。

這隻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們起床、換衣服、吃早餐、上班。

絕沒有想到每天上班的地方會變得如鬼域般恐怖！

電話打不出去人出不去還不算最糟糕的，就當地震被埋了！

恐怖的是身邊的人時不時會出狀況。自己掐著脖子或者抱着頭死了的也就罷了，有些活着發了瘋，逮到人就咬，嚼著活生生撕下來的血肉就像在嚼漢堡！

簡直就像美劇中的喪屍，不，比喪屍還要可怕，至少喪屍在吃肉的時候不會發出咯咯的笑聲。

還有些喜歡抱着人從高處往下跳，一樓大廳里已經摔死了好多。

無數凄慘的聲音哀號著，一切恍如末日。

顧念之一背包的符紙佛珠都分給同事們了，有作用沒作用另說，至少能得少許心安。

他工作的公司名叫「東方貿易」，佔了十八樓整整一層，夏梓辛就是老闆。

此時公司活着而且正常的還多人，全擠在總經理辦公室里，這是整個公司安保最好的地方，裏面原來也有鬼，被顧緲兮給打散了。

有些人不明白為什麼要來這裏，鬼魂無形無質，再堅固的門也擋不住吧？

顧念之卻一瞬間就明白了，鬼很可怕，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候，人比鬼還要可怕。縱觀歷史，死在人手中的人，遠比死在鬼手中的多。

而極度驚恐之下人會做出什麼事，那真是無法預料。

老闆就是老闆，在這樣的情況下能還能想到這一層，他明明也很害怕吧？共事三年多，顧念之對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顧緲兮則想這個叫夏梓辛的人雖然比較蠢，心還不算壞，這時候了還願意拉公司員工一把。

她的神情太過平靜，在一眾惶恐不安的人中間非常醒目。

一個被門外那些聲音折磨得花容失色的女孩子忽然指着她叫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把鬼帶來的！以前都沒鬼，為什麼你一來就有？鬼是你帶來的，你滾，滾！」

顧念之臉一沉，剛要反駁就聽見夏梓辛厲聲道：「張芳芳，快給夏小姐道歉，要不是她我們哪裏能好好獃在這裏？」

張芳芳已經崩潰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旁邊的人下意識的去捂她的嘴。

這種時候還敢發出這麼大的聲音，擺明是招鬼！

看向顧緲兮的目光也含着狐疑。如果是平時，這些行業精英不至於這麼容易就被張芳芳左右，但鬼的存在顛覆了眾人三觀。

除了個別意志特別堅定的，大部分人忍不住順着她的話去想，如果真是這個夏緲兮帶來的鬼呢？

也許把她趕出去鬼就不會來了！

當遭遇重大災難的時候，脆弱的人會一廂情願地幻想出某種美好前景來支撐自己，不管這前景合不合理。

二十分鐘后，已經有大半人堅信只要顧緲兮不在這裏，鬼就不會出現。

由此可以證明「人」的確是種高級生物，很多意思不用明說，交換幾個眼神、飛幾個眼風就全知道了。

換了牛或羊，是絕不可能從另一個同類的神色里看出什麼的。

不明說是因為不敢。「鬼」和一個能看見「鬼」打散「鬼」的人相比起來，真不知道哪個更可怕。

顧念之冷笑一聲，覺得自己兄妹簡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一把拉起妹妹，道：「走了！別留在這裏討人厭！」

顧緲兮莫明其妙地跟着他走。總經理辦公室里暗流涌動，她根本沒有感覺。

她的感知基本不會落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對於她來說，這世上與她「相干」的人只有顧家這幾個。

夏梓辛也冷笑一聲，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他真不知道這些平日頗有才幹的下屬們原來是如此愚蠢。很明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顧緲兮身旁，他們竟蠢到想要把人趕走！

他能幫他們一次，卻不願意再幫第二次，不值得。

見他也要走，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有幾個人平日和顧念之較為熟悉，本有意和他一起走，但躲在這裏幾個小時，慘叫怪笑充斥耳際，半個小時還聽到瘮人的哭聲，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正在發生著恐怖的事情，實在沒有勇氣跟出去。

他們都抱着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萬一鬼真是顧緲兮引來的呢？

三人出了總經理辦公室，顧念之覺得話要說清楚：「夏總，我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顧緲兮是他妹妹，萬一有什麼事優先關注的肯定是他，別到時候又有什麼抱怨。

他只是公司的經理之一，夏梓辛是老闆，手下不止這一個產業，地位相差太大，私下裏是沒有什麼交情的，若說讓妹妹先照顧他，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事到臨頭，有交情的還不如無交情的相信自己，也是諷刺。

夏梓辛敢跟來自然也明白此節，冷靜地道：「我知道，走吧。」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去一樓看看情況，顧緲兮無所謂，對於她來說在哪裏根本沒有區別。

之前顧念之主張躲起來，其實更多是考慮同事們，想着在一起讓妹妹有所照應，畢竟同事一場，能幫就幫了，誰知人家還以為她是災星。如此正好，他還怕累著妹妹呢！

在「怎麼從十八樓安全的到達一樓」這個問題上，夏梓辛和顧家兄妹有了分歧，若依夏梓辛，自然是走着下去的，君不見多少鬼故事都是發生在電梯里的。

無奈顧家兄妹都不願意走那麼遠的路，妹妹天生傻大膽，哥哥仗着妹妹的勢，說什麼要節省體力以防不測。

......都在鬼樓里了，這難道還不是「不測」？

少數服從多數，夏梓辛只得同意，他本是極有主見的人，慣於發號施令，可惜這真不是他擅長的領域，只好聽專業人士的。

且這專業人士面容平淡，目光沉靜，一看便知成竹在胸，應該是可靠的。

他哪知顧緲兮活了二十三年幾乎都是這個表情。

這裏離電梯間約有四百米，夏梓辛再一次欣賞了顧緲兮的打鬼英姿。

怎麼說呢，看起來真的很不靠譜啊，就那樣拍一巴掌踹一腳的，像練廣播體操似的，這跟電影電視里看到的根本不一樣好吧？

好在效果顯著，至少他們沒有一個被鬼傷害到。

轉過一個拐角時遭遇了出門后的第一群人，都著正裝，有男有女，約二十多個，也不知為什麼走在一起。

當然，在顧緲兮眼裏還要包含這些人身上的鬼，她下意識的想要衝上去，被顧念之眼疾手快的拖回來，低斥道：「太多了，救不過來！」

不需要顧緲兮多說，誰都能看出這群人的不對勁。

當先的兩人臉上浮着層清晰可見的青色，舌頭用力伸出來。

若不是親眼見到，真不敢相信人的舌頭竟然能伸得這麼長，都快耷拉到胸前了，走路一扭一扭的，好像身上穿的不是西裝而是旗袍，詭異又好笑。

後面的也都奇形怪狀，還有幾個口中鮮血淋漓，不知是咬了自己還是別人。

夏梓辛牢牢拉住她另外一隻手，微微擋在她身前。

明知她是三人中最有戰鬥力的，卻基於多少年的固有觀念將她視為需要保護的人。

顧緲兮嗯了一聲，學着他們貼牆站好降低存在感，力求讓那群人鬼（or鬼人？）無視他們。

她沒好意思說並沒想到救人，只是單純的想滅鬼。

越來越近，四米，三米，一米......她全身緊繃。

顧念之和夏梓辛更是屏息靜氣。

「哇啊啊啊！」

眼看就要錯過，走在中間的一三粗的男人突然發出尖細的叫聲，轉身就向夏梓辛撲去。

夏梓辛只愣了那麼一兩秒，隨即一腳狠狠側踢出去。

看不到的鬼魂他沒辦法，這樣活生生的人他可不怕！

顧緲兮掙開一左一右兩個大男人，飛速跑過去補了一掌，再補了一掌，又是一腳，回頭困惑道：「躲到他身體里了，我看不到打不著。」

這是她能滅鬼以來從沒遇到過的事。

顧念之都快被她嚇死了，上前拖起來就跑，甚至沒空教訓幾句。

夏梓辛一擊得手，信心大漲，奔跑中還找了柄消防斧，不時朝後揮舞幾下，那一群人鬼混合體憤怒不已，緊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