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鎮魔全憑一口鍋

葯心小心翼翼地將神識穿過肉身外放，便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密閉的大房間里，而且大綁在了一根冰冷的石柱上。

身前有兩個人盤膝而坐，其中一人身材偉岸，穿著黃色的袍服，樣貌與他捕捉到的那個灰黑色魂體相仿；另外一人身材瘦小，穿著一襲黑袍，梳了個道髻擠在一起，顯然是個道人。

那兩人和葯心身周的地面上擺放了一些燈盞，燈盞上火光搖曳，隱約可以看出是個陣法的模樣。

那黑袍道人口中念念有詞，應該是在施展某種法術，或者進行某種儀式。

房間的四角，各站了一個執劍的人，三男一女；靠近北側石門的地板上，還盤膝坐著兩個氣息更為強大的白髮老者，看起來是在護法的架勢。

神識感應到肉身所處的環境狀況，葯心為自己沒有貿然睜肉眼的謹慎行為，暗暗點了一個贊，也知道了自己處於群狼環伺之下的險境。

他怕生出事端，就將放出的神識趕緊收回了識海。

葯心神識的進出，還是驚動了身前正在做法的黑袍道人。

那道人將擠在一起稍微舒展了一下，一臉狐疑地看向石柱上捆縛著的葯心，沒有發現動靜，又看看一旁打坐的黃袍漢子，少頃之後，才又收繼續念起了咒語。

心中卻暗自嘀咕：這是分出勝負了？

石門旁的兩個男修，也將神識探了過來，感應到黑袍道人沒有什麼異動，又巡視了一圈，這才將神識收了回去。

葯心肉身不敢稍動，卻不妨礙他在自己識海里擺弄那口黑鍋。

在孟阿婆那裡打工兩年，和這口黑土煉魂鍋的頻繁接觸，讓他掌握了它的諸多用法和訣竅。

比如，孟阿婆親自傳授的操鍋六式：掂鍋式、搖鍋式、翻鍋式、旋鍋式、爆鍋式、甩鍋式。

又比如，它可以隨著他默念煉魂訣的意念變大變小。

再比如，順時針擰動黑鍋右耳朵上的饕餮紋口中銜著的圓環，鍋里的神魂執念便會因黑鍋的吞噬而變小。逆時針擰動饕餮紋口中銜著的圓環，鍋里的神魂執念便會因黑鍋的輸出而變大等等，不一而足。

葯心將黑鍋端了起來，順時針擰動了一下鍋體右耳饕餮口中的圓環，一直將那兩個魂體的肚腹捲入鍋底。

緩緩開口問道：「看到沒？這可是坤元界的煉魂鍋！我便是傳說中孟婆湯的熬湯人。我能將你們的魂體卷進鍋里去，也能將你們的神魂徹底煉化掉，直接魂飛魄散！」

又對著那個灰黑色的神魂，輕念一聲「噤」字訣，將他的嘴封住。

再看向那個漆黑的魂體，努了努嘴道：「你看起來更強壯一點，你先說，給他做個示範。不過但凡有一句假話我就動手，絕不戲言！」

那漆黑的魂體聽到讓自己先說，臉上動了動，立即開口道：「老夫舒風乃雲海城舒家家主，閣下這就……」

葯心冷冷一笑，順時針擰動鍋體左耳惡鬼紋口中銜著的圓環，默念一聲「煉」字訣。

那正在信口胡謅的漆黑魂體，「啊！」地慘叫一聲，迅速就化作一絲絲的黑煙，被吸進了鍋底。

旁邊那個灰黑魂體被噤聲后，無法說話，卻對漆黑魂體所說的話極度激動，恨不得再爬過來撕咬一番。

但見到那肆因為說了假話被煉化成黑煙，先是面上狂喜，迅即又仰頭看向正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己的葯心，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哆嗦，想要說話，卻無法開口，急得抓撓起自己的脖子來。

葯心淡淡一笑，對著他念了個「緩」字訣。

就聽那魂體急急忙忙地說道：「我說、我說！道友饒命！」

葯心對著他搖了搖右手食指，說道：「我現在不想聽。你還是先平復一下心情，不要不小心說錯了話，那就沒有後悔葯可吃了。」

那魂體趕緊雞啄米似的點頭，連連應是。

葯心也沒急著問他，而是用左手拇指和中指輕輕摩挲鍋體左耳上的圓環，發出「沙沙」的響聲。那漆黑魂體被煉化后的神魂記憶，便被他一條條地翻閱起來。

良久，葯心的臉上時驚時喜地變幻，不時還略作思考狀，甚至嘖嘖有聲。

那灰黑神魂一邊觀察葯心的神色，一邊聽著鍋體傳來「沙沙」的響聲，驚疑不定又不敢出聲，最後實在煎熬不住了，徹底地癱軟了下來。

半晌之後，葯心開口道：「我先說，你聽著，然後你再做決定回不回答我的問題？如何回答我的問題？」

那灰黑魂體又是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你的名字叫舒風，是雲海城舒家的當代家主，今年八十八歲，金丹中期修為，因為三年前中了噬魂毒蜥妖獸的吞精噬魂之毒，毀壞的肉身、耗盡了陽壽。這才聽從幽冥上人的主意，尋找合適的失魂之體進行融魂。是嗎？」

「是、是、是！是老朽一時鬼迷……」

那灰黑魂體剛說的一半，見到葯心搖了搖手指，趕緊止住了話語。

「你只回答是與否，不要啰嗦！」

「是！」

「你家有四兄弟，依次取名風林山火，而不是風林火山？」

「是！」

「你六十八歲進入金丹，此生得一女，叫做舒秀兒，是你唯一的傳人？」..

「是！道友不……呃！」

「又不懂規矩了？最後警告一次！」

「是！」

「好的，想你也想明白了，規矩也懂了，我就開始問了。不過你據實回答就好，不限於只答是或者否。」

「是！」

葯心知道自己猴也殺了，威也立了，擒放自如的神鬼手段，也讓他認清了形勢、徹底願意配合了，便選擇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問起。

「說吧！這是哪裡？」

「天書世界雲海城舒家的閉關……閉關密室」

「天書世界？有意思。你到我識海里來融魂？融魂是什麼？是奪舍么？」

「不是奪舍！道友是來自坤元界，那麼您應該不知道天書世界的神魂大都是不入輪迴的，想要存續下去就得融魂。融魂就是修士陽壽耗盡后，魂體帶著記憶與那些只有「胎光」之魂的失魂肉身相融，從而實現轉生的一種修仙手段。」

「那麼……你是看中我這具肉身了？看中它什麼？」

「是老奴我有眼無珠、痴心妄想，豬油蒙了心，實在冒犯主人了，老奴願意傾家蕩產一律賠償。」

聽到那舒家主自稱為「老奴」，葯心知道他已經轉換身份，進入了角色，便追問道：「這不還是看中了？我問你看中它什麼？」

「根骨清奇呀！水木雙旺的雙靈根，如果有了神魂、旺極生變，就有可能是葯靈之體。」

葯心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陣悲苦，心道：又是葯靈之體！在孟婆湯勾回的記憶之中，自己已經是三世葯靈之體，三世被捲成藥渣，這一世還來？還有完沒完？

慍怒道：「你親自查驗過我的靈根？」

「是老奴冒犯了，不過這是融魂之前必須要做的，誰也不願融合一個渣渣不是？」

那舒家主明知這事說了惹正主生氣，卻又不敢不說，也不敢亂說，便硬著頭皮如實回答。

葯心忽然想到自己被弄到這裡，那麼自己這一世的家人豈不是也跟著遭了殃？趕緊追問「你從哪裡、怎麼把我這具肉身弄來的？」

「都是幽冥老賊一手操辦的，老奴我實在不知。」

「幽冥老賊？是外面那個醜陋的黑袍道人么？他叫什麼名字？」

「是的是的，幽冥老賊是鬼靈宗的長老，大家都稱他為幽冥上人，名字老奴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告訴你，他叫游明，遊山玩水的游、正大光明的明。記住了？不要被人害了，還不知道是誰害的你！」

「游明！記住了、謝謝主人、謝謝！」

「我這識海壁上的那張大網也是你弄的？幹什麼用的？」

葯心剛才神識外放，發現識海壁上的那張暗青色蛛網會緩緩地吞噬自己的神魂能量。一開始，他以為是大腦硬膜下層的蛛網膜，後來仔細一想，就知道自己是犯了人體解剖的經驗主義錯誤。

這修士識海和大腦一個是意識空間、一個是物理空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於是，他就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必須要確認這舒家主有無破解的手段。

「老奴沒這本事，是幽冥老賊弄的。說是護神符，可以在融魂過程中進行輔助控制；融魂成功后，也有安撫神魂的作用，三個月後自會消散。」

「這個你也信？你就不怕他有別的企圖？」

「這是他鬼靈宗的融魂手段，大家都是這樣用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那舒家主回答得頗為無奈，卻也表達出了他別無選擇的意思。

葯心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換話題問道：「哦！那還真是怪異。你是雲海城舒家的當代家主，舒家很大么？與我說說。」

「舒家不敢說大，但在雲海城還是有點規模的，有一個坊市，做的都是同道的生意；煉丹、煉器、種植、採礦的生意也都有，在城主面前也勉強能說得上話。」

葯心一聽，暗想：家底殷實的人都怕死，在哪個世界都一樣，不過這個世界神魂大都不入輪迴，似乎有些蹊蹺？

便問道：「你說天書世界的神魂大都不入輪迴。那麼，為什麼不入輪迴？是可以自己選擇的么？」

「選擇……怎麼選擇？主人是不知道，能夠入輪迴，誰不想去呀？是界面的輪迴之路被封得很窄了，想入輪迴得運氣非常之好，或者先將神魂飛升到別的界面去。雖然帶著記憶轉生的人都被稱為天才，但人生總是在一個界面里重複，這樣的日子要多苦，就有多苦！您知道很多天才都為此發瘋了么？」

那舒家主自顧自地說著，卻沒想到講出了這個世界上天才與瘋子的本質區別。

「你是說，在天書世界里，無論人獸能夠進入輪迴就是一種幸福？」

「是的，主人說得不錯，能夠進入輪迴就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那麼……我送你進入輪迴吧？」葯心淡淡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