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又見血雨
屋檐之上，一位全副武裝的雷刀門門眾，神情緊張之極，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即使如此，他依然握緊手中長弓，不斷移動，尋找著左宸的身影。
從方才的青光劍域來看，他遇上左宸，甚至沒有還手的機會，但是武器在手，至少心裏多一點安慰。
「滴答」一聲。
一滴雨水從天而降，落在了他微微抬起的額頭上，混雜在汗水間，顯得格外的濕膩。門眾甚至沒有意識到有雨水滴落而下，神情高度緊張的他們，左宸一刻失去行蹤，越是接近崩潰的邊緣。
於是這一滴雨水緩緩滑落，滑過眼角鼻翼，緩緩流入嘴角。門眾抿抿嘴唇，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這滴雨水竟然是溫熱的，凝稠中還帶着點點異味。這味道很讓他熟悉，他曾經無數次親手造就過，不經意間會濺射進嘴，每次都會噁心得讓他漱幾次口。
血腥味，猶自溫熱的血腥味。
「滴答，滴答，滴答……」雨下得更大了。
長弓不再移動，一滴一滴的雨水，不住的打在他，和所有暴露在外的雷刀門門眾身上。逐漸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緩緩抬頭，看向這場不知何時來的陣雨。門眾的身形就此僵住，渾身顫抖。
血雨。
天上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血雨。長街之外的天空依然碧藍如洗，長街的上空卻不知何時昏暗下來，血雨拉作長線墜落，落在屋檐青石，匯成蜿蜒的血溪，徜徉游過石縫。
在場的門眾，莫不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對於血腥味道是在再熟悉不過，可沒有人見過血雨。也沒有人知道，當血雨從頭頂降落時，是如此的邪典，詭異，震撼，甚至讓人連呼吸都忘了。
這是哪裏來的血雨，為什麼又會下這一場血雨？
門眾們的思維趨於凝滯，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站着，沒有一個人有躲雨的念頭升起，除了王城。
他猶自呆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這場血雨的由來，進而知曉為何左宸和雷炎的身影都消失不見。謎團解開之後，帶來的卻是更大的謎團，讓他的思緒一片空白。
一滴血雨落在他那大如斗的右手上，卻好似冰遇見火，一陣嘶嘶聲，有白霧蒸騰而起。待得白霧散去，右手手背上，竟然多出了一個手指大小的淺坑，隱約可見焦黑一片的皮肉。
王城呆愣愣的低頭，看見那血雨造成的傷口，忽然一個戰慄，灌足靈氣，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音量：「躲雨！快，躲雨！不要站在原地！！！快！！！」
可惜已經晚了。
靈氣攜走的聲音，如同晨鐘暮鼓，轟在每一個門眾的心上。
站在屋檐之上，那位手持長弓的門眾如夢初醒，身形一動，就要一個箭步躥到檐下。他只是邁出一步，就再也邁不出去了。
不知何時，他的全身上下，已經佈滿深深淺淺的血坑，腐蝕了衣物，鑽入了血肉，看上去密密麻麻，讓人作嘔。邁出的右腿軟得像是遇水的棉綢，方才觸地，就化作一攤泥，消融不見。隨之消失的，還有他的整個身軀。
血肉自檐角滴落，滴答，滴答，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不是唯一一個消失不見的門眾。雷炎帶來人，有約莫三分之二的人，為了搶佔各個制高點和關鍵節點，都暴露在天光之下，完完整整的經受住了這一場血雨的洗禮。
淅淅瀝瀝的血雨下了約莫片刻，方才緩緩止歇。血雨淘去了灰塵泥濘，也悄然無息的抹去了不少人的身影。長街，包括王城在內，只剩下了十餘人。
血雨混雜着各類不知名的污濁物體，蜿蜒到王城腳下時，已經匯成了一灘深黑色的渾濁液體，摻雜有奇怪無比的噁心氣味，直直竄入鼻。
王城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這血雨並非是單純的血雨，每一滴血雨，都蘊有青光劍域的一縷劍意。劍意明明無比森寒，卻讓人恍若未覺，好似春雨落肩，是天經地義之事。
毫無察覺的雷刀門門眾們，被春雨化作了肥沃土壤的養料，而這場漫天血雨的源頭，是已經消失不見的雷炎。
僅剩的門眾們，躲在隱蔽之處，緊緊抱住武器，一聲都不敢發出。他們縱然凶厲，縱然霸道，可是從未見過眼前的場景。一番爭鬥，他們甚至連敵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單單是下了一場雨，就折損十之八九。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戰鬥，也不是他們可以參與的戰鬥。
「噼啪」一聲。
有人踩在了積蓄的血泊上，腳步聲從容自若，像是壓根沒有見到面前煉獄一般的景象，步伐悠悠，踏着血與骨而來。
左宸的渾身上下，一塵不染，沒有沾染一點血珠，在昏暗無光的長街里，白衣白得耀眼。若是仔細看去，他的每一步落地，都是虛虛點地，並未真正踏地。
殘柳枝依然握在右手，青光流轉如秋水泓泓。青光劍域對於殘柳枝的消耗極大，就在這一場血雨落下時，左宸再度餵食了十餘顆靈石，確保它處在巔峰狀態。
面對六品的王城，左宸可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真要爭鬥，還得看殘柳枝的發揮。
眼前的一切，都是在計劃之中。雷炎之所以會主動發起進攻，便是在最開始茶肆那次交鋒之中，左宸破開一刀的同時，還釋放了「困心轟雷咒」。
「困心轟雷咒」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以雷炎的修為，在殘柳枝的掩護下，自然沒有辦法察覺。在王城到來之後，左宸便暗自催動了「困心轟雷咒」，這就是雷炎忽然會對左宸發起攻擊的原因。
至於是否殺掉雷炎，並不是左宸的本意，而是殘柳枝的要求。
自雷炎發動攻擊的一瞬間，戰場便由殘柳枝接管，包括左宸的身軀，就和無數次以往的戰鬥相同。青光劍域，血雨瓢潑，春風化劍，都是殘柳枝銘刻在骨子裏的凶煞和邪異作祟，從而上演的「盛大」場面。
一如八年前，那場籠罩白頭峰上下，殺掉了所有人的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