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奧林匹斯山崩潰了。

神域之中，巍峨的山體轟然崩解，雄偉的宮殿寸寸坍塌，無數神祇被虛空吞噬，純粹或駁雜的神力逸散而出，回歸天地。

手執雷電權柄的宙斯被天雷擊中，波塞冬被海浪淹沒，阿波羅的馬車在火光中熔化，阿瑞斯的寶劍被巨石掩埋。

這是比塔耳塔洛斯更深的地獄。

其他神域也沒能逃過一劫，東方的天庭在虛空中消弭，西方的天堂崩解墜落，北歐的阿斯加德覆蓋與極寒之下，埃及的原初之水緩緩乾涸，瑪雅的勞·拉那山沉入地底，日本的高天原消失在巨浪中。

最後，神域與人間的屏障碎裂，世間再無神祇。

這一天，被倖存的神祇稱為「神滅之日」。

諸神黃昏。

雅典娜醒來的時候，正坐在一輛列車上，頭靠著車窗，窗外金黃的田野快速後退，再遠一些，能看見城市的一角，林立的高樓。

這一覺睡的可不太好，雅典娜坐直身子，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左腳碰上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個背包。裡面裝著零食水杯，繃帶藥物，洗漱用品，暗格夾著些身份證件，還有一張地圖。

看起來，是要去旅遊的樣子。

「玩家？」

雅典娜抬起頭，朝聲源看去，是一個東方男性，坐在靠過道的位置，年紀在25歲上下，身著東方風格的青色長衫，頭髮略有些長，垂在頸側，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讓人聯想到東方人推崇的「君子」。

他的腿上，也放著一個背包，雖然樣子不同，但雅典娜就是微妙地感覺到，這兩個包里的東西大同小異。

「醒過來第一時間翻包的也只能是玩家，」他先解釋了自己的判斷，又說：「我看見你包里好像有地圖，我有任務相關的提示，交換線索嗎？」

看起來像是華夏人，希臘語居然說的這麼好。雅典娜展開地圖，掃了兩眼，乾脆地遞給男子：「換吧。」

這回輪到東方男子吃驚了：「你不先看看地圖？」

「記住了。」這人的「角色」是什麼？還能過目不忘的嗎？男子接過地圖，把寫有提示的卡片遞過去。

雅典娜接過來一看，又是希臘語，只寫了三行。

第一行：枝葉編織的桂冠，落入塵埃之中

第二行：懸崖上的石頭啊，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它在看著你嗎？

第三行：也許，你們什麼都沒做地圖換的虧了，這實在抽象的很。

雅典娜默默記住，又看了眼專心看地圖的男子，說：「你希臘語挺好，學這個專業的？」

挺平常的一句寒暄，卻引來了男子驚愕的目光，他有些遲疑地問：「你……是新人？」

也算是吧……

雅典娜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新人是什麼意思，不過如果你指的是這種情況，確實是第一次。」

恰在這時，車廂前排，一個肌肉發達的西方男子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嚷嚷著「這是哪？」「是不是你們把我弄來的，我要下車！」之類的話。前座有人轉身跟他解釋，聲音不大，雅典娜也只聽見「遊戲」「任務」這些詞，卻也沒見這男子聽進去，還是頗為煩躁地發脾氣。

惹的原本坐在附近的一個白髮姑娘皺了皺眉頭，嫌惡地坐遠了些。

「你看，」東方男子呶了呶嘴：「一般新人都是那樣的。」

說罷，又道：「你的『角色"是什麼？」

雅典娜更不解了：「什麼角色？」

男子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說謊心虛的痕迹，這麼冷靜，竟然真的是個新人不成？

男子是在細細打量之後，才開口和雅典娜搭話的。論長相，她毫無疑問是個美人。眼瞳是冷靜的灰色，明亮靈動立體協調，西方人少見的黑髮低低挽在腦後，皮膚細膩，身材勻稱，四肢修長。但這修長纖細之下，卻又似乎蘊藏著強大的力量。

正因如此，加上雅典娜醒來后表現出了冷靜，他先入為主，覺得這是一個有經驗的玩家。才提出來交換線索；雅典娜表現出的過目不忘，也被認為是角色特性。沒想到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新人。不過……這種素質的新人，他也算是撿到寶了。

於是他正色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顧安，來自華夏。」

雅典娜思忖了一下，說：「我叫赫柏，希臘人。」

雅典娜這個名字太特殊了，異母妹妹赫柏的名字倒是常見些。最關鍵的，她親眼看見赫柏死在了神滅之日，借她的名字，不怕被拆穿。

顧安向雅典娜解釋了如今的情況。自稱「遊戲」的存在，會給予一些已死之人新的生命。當然，不是白給，這些人會成為「遊戲玩家」，每過一段時間，必須進入「副本」。如果能夠完成副本發布的任務，就能延續生命；如果在副本中不幸身亡，現實世界中的生命也會同時結束。

第一次完成副本之後，玩家會獲得「角色」，之後的每一次副本，「角色」具有的能力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增強，這也算是給任務者們的福利。

雖然就雅典娜所知道的，和這有所出入。

「所以，這一次的任務是什麼？好像沒有什麼提示。」..

顧安搖了搖頭：「我也沒收到，也許到了目的地會發布吧。」

兩人正說著，又有一道清脆的聲音插進來：「你們好，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兩人抬頭一看，是剛才挪了位置的白髮姑娘，她看起來只有歲，髮絲和皮膚白的近乎透明，一雙眼睛卻是湛藍的，身段纖細優雅，說話時上身微微前傾，用語禮貌，想來家教良好。

雖然一個俄裔也在說希臘語，有點不適應。

這一點顧安解釋過了，任務者遍七洋，也許是為了任務方便，任務者聽到、看到的語言都是母語。比如以顧安的視角，就是雅典娜在說中文，地圖與任務提示也都是中文。

兩人對好看又有禮貌的妹妹自然沒什麼惡感，顧安往裡挪了一個位置，幾人互相介紹一番，白髮姑娘叫薇拉，來自戰鬥民族。

「我剛剛走過來聽到了一些——不是故意的哦。」薇拉俏皮地眨眨眼睛，說：「姐姐你也是新人，可比那大個子好多了！」

她口中的「那個大個子」，仍然沒有接受現實，看起來隨時要爆炸的樣子。

顧安朝那邊看了一眼，再次表示那才是新人的常態，旁邊這個是例外。又問薇拉有沒有線索，可以彼此交換。

沒想到薇拉往包里一摸，摸出把手木倉，並一小包子彈來。

好傢夥，他們兩個包里是線索，薇拉這邊居然是武器？顧安有些懊惱，怪他慣性思維了，這下不是直接暴露的他和雅典娜有線索的事實？

薇拉明顯也聽出來了，不過她頗有分寸，見顧安不繼續說，也猜到幾分，沒有追問。

雅典娜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地聽著，她對副本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就目前看來，任務者之間沒什麼攜手通關的合作精神，也不至於劍拔弩張互相競爭。更多只是獨善其身，以及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換。

所以顧安對她的態度就有點奇怪，他似乎默認了二人是一個小隊，言行都有些幫著她的意思。

奧林匹斯山的神祇關係混亂，父子相殘，兄弟成仇的事情太多了。雅典娜還未出生時，就被預言奪取宙斯的位置，連帶母神墨提斯被宙斯吞入腹中。多虧她是女兒，而非預言中的兒子，才得以繼續生存。

所以，雅典娜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沒什麼幻想，也當然不會認為顧安只是出於善意。至於她身上有什麼讓人注意的點，大概就是有別於旁人的從容冷靜。

不過冷靜又能說明什麼呢？

「各位乘客請注意，各位乘客請注意——」車上的廣播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前方到站是終點站：忒拜，請全體旅客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各位乘客請注意……」

忒拜？

雅典娜挑了下眉，聽起來有點耳熟，是神話時代的城邦？

凡人普遍信仰神祇、祭祀神祇的時代，被神明們稱為「神話時代」，後來隨著人間界的發展，很多人不再信神，於是神族合力，在人間與神域之間豎起屏障，徹底分開兩界。哪怕對於生命無盡的神來說，神話時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雅典娜都感到陌生，其他人就更不用說，只當做是遊戲虛構的地名而已。

不多時，列車緩緩停下，車廂里的幾人紛紛起身，這才看清，原來整個車廂只有七個人。除去雅典娜三人和新人大個子，還有一對三十歲上下的印度裔夫婦，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東方姑娘。

據顧安所說，判斷玩家沒什麼訣竅，就靠觀察。

不過除非副本任務特殊，否則也沒有必要隱藏玩家身份。比如這次，眼神交換之間，就知道車廂里的七人都是玩家。

幾人互相點頭算作打招呼，先後下車。

車站不遠處便是樹林，林間樹木掩映，枝葉交疊，清晨的陽光絲絲縷縷，從枝葉的縫隙中鑽過，形成或大或小的光斑。偶爾有松鼠一閃而過，不發出一點響聲。

恰在此時，一個聲音在所有人腦中響起：

「副本任務：存活時長超。」

「副本含有隱藏任務，請大家自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