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稀釋

百姓們一邊逃走，一邊低聲複述：

「兵來了，快走呀……」

沈綰檸見狀有些疑惑。

與她同樣疑惑的，還有葛秀芬。

「綰檸，咱們也走吧。」

片刻的遲疑后，葛秀芬說。

沈綰檸很快答應了：

「嗯。」

她不想莫名其妙的領便當，所以適當的隨大流，也是生存之道。

兩人繼續往城裡走，路上葛秀芬說：

「我明白剛才那些人在跑什麼了。」

「什麼？」沈綰檸問。

葛秀芬四下看了看，才小聲說：「打仗的時候，咱們是躲在山裡了，但是城裡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迫害，又被殺了多少呢，現在的兵，不就是前些年殺咱們燕人的劊子手么？」

沈綰檸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她方才以為，那些百姓是沒見識，或者是對士兵存在愚昧的敬畏，此時聽到葛秀芬的解釋，她才恍然，原來看似奇怪的現象背後，潛藏著沉重的歷史。

難怪仲令威剛表明身份的時候，葛秀芬和郝淑蘭是一萬個不情願，只有單純善良的原主，覺得不能見死不救，覺得只要用愛，就能感化任何人。

兩人來到懸賞令上所說的皇家驛館。

沈綰檸還在謹慎觀察，葛秀芬已經上前跟官兵搭話了：

「……官爺，您行行好，麻煩您幫忙通報一聲，我們真的就是救下小仲、仲令威的那家人，這懸賞令上寫……」

「大膽！區區賤民，也敢直呼我們虎威將軍的名諱？！」

葛秀芬被嚇了一跳，連忙點頭哈腰起來：

「官爺恕罪、官爺恕罪、官爺恕罪……」

沈綰檸看不過去，伸手拉了葛秀芬一下。

不過對著帶刀的官兵，她也不敢趾高氣揚，只沉聲說：

「請問官爺，是不是在這裡認領虎威將軍的懸賞呢？如果不是，我們馬上就走，不多打擾您。」

官兵見沈綰檸年輕貌美，態度才緩和了些，說：

「跟我來。」

他轉身往裡走，嘴裡嘟囔著：

「一天天的竟來些窮鬼，都想白撿五百兩銀子吶？」

沈綰檸和葛秀芬跟在他的身後，被帶至驛館偏門。

而這裡，如他所說，正排著長長的隊伍。

其中衣衫襤褸者眾多。

被安排在隊伍的末梢站定后，葛秀芬遲疑了：

「怎麼……還要從這麼多人裡面找？小仲他不知道咱們是誰么？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呀？」

沈綰檸道：「且先看看吧，奶奶，一會兒看仲令威怎麼說。」

這時，一犀利的女聲從旁傳來：

「你們兩個，過來說話。」

沈綰檸看過去，見是一個穿著華貴、且身形十分高挑的年輕女子，在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提裙的丫鬟。

看來她身份不低。

沈綰檸和葛秀芬只得走向她。

女子毫不掩飾的打量了沈綰檸一番，而後對丫鬟說：

「把她們帶去給我母親。」

在驛館的大堂里，沈綰檸與葛秀芬，見到了另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女人。

女人看起來和藹多了，一見到沈綰檸和葛秀芬，就笑著吩咐手下：

「先給他們拿點路費。」

「是，夫人。」

一貫銅錢交到葛秀芬的手上。

葛秀芬驚喜不已，立即跪下道謝：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沈綰檸還不習慣給人下跪，此時仍站著。

同時她也聽到，旁邊的屋子裡傳來嚎叫聲和討饒聲。

「啊呀！哎呀！官爺饒命！我、我再也不敢了！啊！」

什麼人在挨打？沈綰檸思索著，難道是冒領懸賞的人？

這時中年女人又發話了：

「說吧，你們是在哪裡救的虎威將軍？」

聽到這話，沈綰檸的內心越發狐疑起來。

這女人是誰？

她以什麼身份代表的仲令威？

明明懸賞令是以仲令威本人的口吻發的，為何到了認領現場，卻是這樣古怪的情況？

是不是……有詐？

「我們、走錯地方了。」沈綰檸說，「奶奶，咱們不是要去藥房抓藥么？怎麼走到這裡來了？藥房里不發錢的吧？」

葛秀芬一臉疑惑：「啊？咱們不是……」

沈綰檸果斷拿過葛秀芬手中的錢，將錢還給了一旁的小廝，然後拉起葛秀芬就要走。

這城裡處處是她不熟悉的景象，到處都是帶刀的士兵，她沒法不警惕。

見她們要走，中年女子卻是親自起身阻攔：

「好大姐，小姑娘，你們別怕，我是虎威將軍的母親，我姓司空，只要你們說清楚，是在何時、何處救助了我兒，能與我兒所言相對，我必將五百兩銀奉上，以作謝禮。」

司空這個姓是很特殊的。

北周朝建立前，也曾有其他政權橫掃這片大陸，當時的皇族，便是姓司空。

司空家用兩百年統一了這片大陸的文字和語言，而後衰敗，族人流落各地。

雖然如今司空家的輝煌已經不再，但他們家族的人，還是很以自己的姓氏為傲。

不管他們的血緣被稀釋了多少。

聽到這個響噹噹的大姓，葛秀芬立馬不走了，她急急的說：

「大夫人，我們其實不要那五百兩，只是小……虎威將軍跟我的寶貝孫女，結成了夫妻，孩子都有了！還是三個！現在村裡人都說我孫女的閑話，也瞧不起我家的三個娃娃，小仲……虎威將軍還不能露面，這個事情，您說說該怎麼辦才好嘛！」

葛秀芬實在是憋不住了。

在沈綰檸為了不讓人欺負沈家，處處要強的時候，她跟郝淑蘭，也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內心備受煎熬。

都說唾沫可以淹死人。

總不能讓她全家，一直都被全村人指指點點吧？

聽到「三個娃娃」的時候，司空嵐臉色一沉，她等葛秀芬說完，才冷冷問：

「兩年不到的時間，如何就能生出三胎了？」

「帶下去。」她吩咐手下人。

幾個士兵便衝上前來。

葛秀芬急了，結巴道：「怎、怎麼、怎麼不行啊？！我、我綰檸特能生！一胎生了三個嘛！」

沈綰檸：「……」

她的內心：怎麼感覺自己生了三胎這個事，全家人都很引以為傲呢？好像比別人姓司空還驕傲？

司空嵐立即抬手，示意士兵退下。

這時她的臉上，又換上了和藹的笑容：

「當真？快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