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破曉
天空中的輪廓逐漸清晰，先入眼的是一片虛無的漩渦，像沼澤一般的物質在空中形成漩渦。
漩渦的邊緣出現實體，是一種滑膩的、表面覆蓋有粘液的皮膚，周圍延伸出無數的粗壯觸手。
每一隻觸手頂端都遍佈大大小小的眼睛，在空中無規則的揮舞著。
從漩渦的中央慢慢浮現出一塊圓盤，像是骨質的，圓盤之上有兩個不規則的空洞，一大一小，透過空洞可以看見裏面彷彿一個小型銀河，一片漆黑之中能看見星星閃爍。
林起的目光被空洞所吸引，這空洞像宇宙中的黑洞，牽引著林起的思維，靈魂也隨着漩渦而扭曲，他眼神逐漸空洞。
隨後，眼前一黑，再一看，眼前竟出現了一片銀河。
林起看見生命在一顆星球飛速的成長、進化，出現文明，然後爭鬥不息，然後被其他的星球撞擊，化為烏有，繁星誕生而又轉瞬即逝。
眼前景象一晃，林起又目睹了肉眼可見的「死亡」，它如一條黑曼巴穿梭於世間，苦難和消亡是它的鱗片。
人類只是它眼中的石子，甚至生死都無法引起它的注意，無邊的鴻溝阻礙在眼前。
轉而，他看到了腳下的蟲子，一隻飛蛾，它迎光而去，雖然它都不理解什麼是光，為何有光。
在飛蛾碰到林起的一剎那，它瞬間化為灰燼，隨風散落。
林起心中毫無波動，它的死亡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不真實。
隨後，瘋狂的想法開始在他的腦內滋生，人類終究是脆弱的、極其弱小的品類，自私、卑劣，所以才需要接受更高級的存在，正如接受上天的垂憐一般。
林起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被觸手舉在空中，兩隻觸手像手掌一樣將其捧起，逐漸靠近那片圓盤。
林起被圓盤所吸引，無法移開視線。
「小寶」
林起心裏一驚，思緒被這一句拉回了現實，隨後，一段記憶被喚醒。
「芬子。」一個粗糲又溫柔的男聲響起，男人輕輕地搖晃着女人的肩膀，女人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嘴唇發紫，氣若遊絲。
男人皺着眉，低着頭靜靜望着女人。
林起突然驚醒，他就站在女人病床前，他驚恐的環視周圍，還沒從剛才的衝擊中緩過來。
女人長舒一口氣，慢慢的挪動身體，男人馬上伸手上前將她扶坐在床上，「我應該沒幾天了……對吧？」，女人看向男人。
「瞎說，你在好轉了，大夫還說...」男人語速有些急促。
「別騙我了，趁小寶不在，有些話我想現在跟你說。」
女人看着男人，眼中閃爍著淚光，男人坐到了床邊。
林起發現自己像是看電影一樣，面前的男女並沒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女人把手伸向男人低下的頭，「我只求你一件事，照顧好小寶。」
男人抬起頭，透過滿眼的疲倦說道：「我當然會的，你就安心養病，過一久咱就出院回家。」
女人默默地盯着男人的雙眼，雙手撫摸著男人的臉頰，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溫柔，男人雙眼一濕，略帶着哭腔，「我真不知道沒了你我該怎麼辦...」。
林起站在旁邊看着，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的父親，和他記憶中已經模糊的母親。
林起抬起手想走上前，男人挪動了身體，緊緊抱住了女人，林起只能留在原地。
「你和小寶一定要好好生活，我不能陪你們走下去了……」女人虛弱的摟住男人，男人兩行眼淚順着臉頰流到女人的病號服上。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低聲啜泣，用顫抖的聲音說出「我真的好愛你們......」。
夕陽灑在了病房內，三個人，留下兩個影子。
思緒閃回，林起感覺到自己的脊椎開始增生，某種肢體在其中生長，想要破背而出。
他閉合的嘴開始逐漸融合，口中的牙齒、舌頭漸漸模糊了存在，彷彿不需要了。
他的手臂逐漸變的粗大，變的光滑，手臂上的皮膚開始有規律的起伏，它在呼吸。
他的頭髮逐漸脫落，頭部的骨頭瘋狂、雜亂的生長出角，盤踞在頭部周圍，將頭部編製成一個巢，而巢中，逐漸形成一顆小小的亮光。
林起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並且，這種變化，很令人期待，伴隨着的痛苦也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他就像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一幅值得精雕細琢的作品，一幅比之前更好的作品。
林起的思維開始受到鉗制，思維彷彿成為了具象化的固體，而眼前的圓盤正在以無形的工具對林起進行拆解、重組。
林起甩了一下頭，讓他想起來自己還是人的事實，僅存的意識讓林起開始在觸手中掙扎。
觸手感受到了林起的異動，一轉剛才的輕捧，變成強力的擠壓，林起左手發出「咔」的一聲，左手手肘骨頭被觸手乾脆碾斷。
林起強忍劇痛，目光死死盯着圓盤，「至少，我要把這件事結束在這裏。」林起心裏默念，右手探去腰間摸出玻璃匕首。
隨後，林起高舉起匕首，將刀尖狠狠的刺入自己的心臟，霎時，林起胸口鮮血噴出，一股綠色的光從林起體內充斥到匕首的尾端。
匕首開始劇烈顫動，玻璃出現裂痕，隨着綠色光線的充斥，玻璃匕首尾端清脆的碎裂開來，尾端漂浮的晶體一一發出炫目的光芒。
他用力一捏匕首尾端，尾端碎裂，迸出的碎片浮於空中，轉而瞬間聚合成一束光束，直衝面前的虛無而去。
光束不偏不倚的衝擊在圓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圓盤破碎了一片，觸手被收回到空中，空中的虛無。
林起從空中摔落，這一刻時間變慢了，林起看見眼前的虛無劇烈的收縮，然後消失。
他轉頭看向小鎮，小鎮成為了一片火海，交錯的巷子裏滿是逃亡的人和扭曲的怪物，天上掛着一輪血月，淡紅色的月光灑在小鎮上。
大廳的門洞中源源不斷的湧出怪物，林起抬頭看向天空，緩緩閉上了眼，任由身體從空中墜落。
清脆的鳥叫聲在林起耳邊響起，身上感受到一片溫熱，林起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來時的計程車旁邊，身上沒有血跡，也沒有傷口。
林起站起身，明媚的陽光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他眯着眼，看向遠處的小鎮。
裊裊炊煙升起，居民們在生火做飯，孩子在巷子之間穿梭打鬧，一片祥和。
林起露出一抹微笑，轉身坐回了計程車上，扭動車鑰匙啟動車輛。
調個頭。
林起翻下車子的梳妝鏡，看了一眼自己棕色的雙瞳。
他關起梳妝鏡，順着公路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