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蒹葭蒼蒼
來的時候，程方特地從家裏順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出來。
他想着像趙言這樣的窮苦人，一輩子都買不起這樣的好東西。他要是把賠禮拿出來，那趙言還不得上趕着同意巴結他？
尤其是當他看到趙言穿着一身的灰不溜秋的，打着補丁的衣服之後，程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想。
他面露得意，「這可是上好的文房四寶，就當是本少爺賞你的。喂，這下你總能原諒我了吧！」
這話說的，就好像趙言原諒他是必須，應該的一樣。
何田田瞥了程方一眼，打心底里對這個二世祖煩的很。
趙言看都沒看阿福手裏的賀禮，冷著臉淡淡的說：「我已經原諒你，程少爺請回吧。」
「哎……我家少爺好言好語的，大老遠的來你們這個破村子賠禮，你不要不識好歹！」阿福很是不爽。
他身為小廝，有必要在關鍵時刻維護自家主子。
趙言頓時就覺得心裏有些窩火，但是他還記得何嬸子跟他講的話。
深呼吸了一口氣，「那件事我已經忘了，以後也不會再提。大家就都過去吧。」
程方也覺得心裏不舒坦，他都放下這麼大的面子來了，竟然如此不被看重。
「喂，趙言，這可是你說的啊。那你收下賠禮，我就當你原諒了。」程方堅持要送禮，生怕這事情辦的不好，回家又要挨板子。
「這賠禮我不能要，你們請回吧。」
「今天你必須要。」
「我不要。」
何田田看兩方都有些堅持，認死理。便趕緊上前調和，「程公子，你大概是不知道趙言的脾性。他不收你的禮，那才說明是打心底里原諒你了。」
「程公子放心吧，今日的事情我來給你們作證，趙言是原諒你了。對不對趙言？」
趙言趕緊點點頭，語氣也溫吞下來。
「程兄，讀書人不在乎這些外界的條件。今日你能登門道歉，我心裏很是慰藉。不如你進門喝杯茶，咱們的事情就算是揭過了？」
趙言心裏對這程方也挺無語的，但是他心裏知道得罪這個貴公子沒什麼好處。
「對對對，進門喝杯薄茶吧。」何田田示意程方他們進屋子。
程方想了想，也成。
進去喝杯茶他等會回到城裏，在他老爹面前也有話講，有得交代。
於是便抬腳走進了院子。
不大的小院子地上是挺乾淨的，當程方跟趙言進了屋子，心裏不由得有些訝然。
這屋子裏除了一張床，一個桌子，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而且泥土的地面還坑坑窪窪，深一腳淺一腳。
趙言把桌子上的書收拾了一小塊空地出來，歉意道：「程兄，家裏條件有限，你先做我去端茶。」
屋子裏只有一張凳子，程方坐下了，阿福跟何田田那就只能站着。
程方一路疾走確實很累，屁股剛坐到凳子上動了一下，便發出了一聲慘叫。
「啊……」
阿福趕緊上前，「少爺您怎麼了？」
程方生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指著面前的破凳子。
「凳子鬆了夾到本少爺的屁股了，嘶……疼死了。」
阿福看了看，便把懷裏的一疊紙拿了出來，墊在了板凳上。
「少爺您坐，這下不會夾屁股了。」
何田田看了一眼那雪白乾凈的紙，如此珍貴的東西竟然拿來墊屁股，真是敗家玩意！
趙言端了三碗熱茶進來，放在了桌子上。
「程兄，村子裏喝得都是粗茶，莫要見怪。」
的確就是井水燒開的水，村戶人家根本喝不起茶葉，也不知道那精貴的玩意。
就連裝茶的碗都是最劣質的那種粗碗，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碗的一圈還有細小的豁口。
程方在心裏忍了忍，端起茶在嘴邊做模做樣的抿了一小口。
何田田中午那會子在宋老夫人那剛喝了茶，這會子也不渴。便把碗放在了一邊。
阿福見自己的主子都喝了，他也咬牙皺眉的喝了一小口。
剛喝完茶水，程方就迫不及待的起身。
「我也算是喝了你的茶了，趙兄你可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還有縣令大人那裏，你要為我作證啊。」
趙言點點頭。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程方說完，帶着小廝阿福就往外走。
何田田跟趙言也急着跟上去。
門口張寡婦和程桃桃她們已經不見了，估計回去了。
何田田跟趙言也沒有打算遠送，客氣似的送到門口，看到程方他們走了就算結束了。
家門口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何田田本來想拍拍趙言的肩膀給他點安慰。
但是想了想，可能不太合適。
於是便嘆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言兒，那程桃桃身邊另外一個姑娘是誰？」
「嬸子，我聽說好像是程姑娘的妹妹……」趙言皺着眉。
何田田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問：「那她們經常來你家門口說話？」
趙言沒吭聲，那就算是默認了。
何田田上次便覺得這幾個女的沒安好心，趙言可是她們全村人的驕傲，絕對不能栽在這些心懷不軌的女人手裏。
可是趙言不是她兒子，成親之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過問。
於是便叮囑道：「你以後離她們遠點，便是在村子裏看到了那也要躲著些。」
趙言有些尷尬，這事情他還有點做不出來。
看到趙言的猶豫，何田田正色警告，「你可是要赴京趕考以後做官的，婚事現在說還早。嬸子知道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但保不齊村裏有些姑娘惦記上你。」
「所以，你更要跟她們保持距離！尤其是剛才那三個女人。」
沒有一個善茬！
要是出事情了，這可兜不住。
事實上，還真的就如何田田所預想的那樣。
程桃桃之所以把自己娘家的妹子程枝枝也接了過來，完全是因為她們村裏現在有趙言這個秀才，又有宋司長這個京城的大官。
這兩個條件優渥的男人，村子裏不少大姑娘都惦記着呢。
程桃桃跟程枝枝並沒有走遠，兩人就躲在不遠處，看到程方從趙家出來之後便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村口，停著馬車的地方。
程枝枝還有些尷尬，「姐，你不是說我的目標是秀才和那個京城的大官么？這個程公子咱們又不熟悉，能搭上話嘛！」
程桃桃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沒出息的樣子，這個程公子一看就是有錢人。現在有三個人選，咱們自然是要都去露露臉，到最後隨便跟一個，你的後半輩子也吃喝不愁！」
程枝枝點點頭，這話說的是不假。
阿福解了馬繩，程方一隻腳剛踏上馬車，便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程公子，請等等。」
程方回頭，便看到了剛剛聊的甚歡的程桃桃和程枝枝。
他痞痞的一笑，手裏的扇子打開搖了搖，「原來是桃桃和枝枝姑娘，何事？」
程桃桃拽著程枝枝覥著臉上前，「嗐，程公子第一次來俺們村，也沒有好好的招待招待。俺們這村子附近的景色還不錯，不如帶公子去看看風景？」
程方看了看長豐村的四周，四面環山。只不過這個時候深秋，草木都已經發黃。
山上光禿禿的，好像也沒什麼好看的。
要是春天的時候來，估計還能看花賞月，吟詩作畫……
程方剛想拒絕，便聽程桃桃又說：「程公子，俺們村這個後山山腳下有一條大河。現在河邊長滿了蒹葭。你們讀書人不是最喜歡這些詩情畫意的東西么……」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程方想起詩經中讀過的這句話，腦海里頓時便有了一些畫面。
他只在書中看過蒹葭，還沒有在現實中看過呢。
不行，他必需得去欣賞這樣的美景，才能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