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閉上眼，莫回頭

宗陣宏今天就會死？

陳恆收回龍鱗，收起斂神布，走出洞府外，

「大師兄。」

看見宗陣宏的臉，有一種不真切的虛幻感，

今天就會死？為什麼？

「大師兄，我之前接了一個處理鬼修的任務，但第一次接鬼修的任務，執事讓我最好找個人帶帶。」

陳恆皺起眉頭，宗陣宏今天會死，莫非就是因為這個？

「在哪裏？」

「在連國，行松山北坡的一個漆紅木亭上。」

連國是青雲宗的附屬國，行松山那一片陳恆也去過，靈氣稀薄，沒有什麼精怪，

「任務是幾品的？」

「黃階上品。」

黃階上品屬於鍊氣期中比較難的任務，但就陳恆所知，宗陣宏早就到了築基，

所以這對他不應該有什麼難度，難道發任務的宗內執事看走眼了？

「一定要去么？」

「嗯，我看了一下，那個鬼修和我最近修行陣法需要的魂屬相同，晚了的話，那個鬼修再崩壞些，魂屬就用不了了。」

陳恆皺起眉頭，他其實沒什麼心情幫別人，畢竟自己都死期在即，泥菩薩過河了，

但他正好也要下山去找那個「人」，

至於潛藏的危機，他倒是不擔心，一方面對自己實力有信心，另一方面龍鱗上也顯示了他的死期在七天後，那最近應該是不會死。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好。」

···············

黃昏，兩人一人一柄飛劍穿梭于山林雲霧間，

飛劍速度很快，日落前便到了目的地，

「師兄，就在前邊了。」

密佈的山林遮蔽住了大部分的光亮，

陳恆引了個明目訣，看見了昏暗之中的一座漆紅木亭，

他感受到了鬼修特有的粘膩生澀氣息，但並不濃厚，

這個鬼修實力並不強，屬於是剛有靈智的程度。

黃階上品，名副其實，

只要不應話，不被拉進鬼境就沒事。

看來龍鱗上說宗陣宏今天會死應該是因為他應了鬼修的話被拉進了鬼境裏。

尋常鬼修，一般修士以靈力皆可破之，

唯一的麻煩點就在於鬼修會幻化出人類或者其他生靈的模樣，

如果你回應了它的話語，便會被拉進鬼境，

而在鬼境內，鬼修的恐怖會被無限放大，

不過在道境修至築基后，能以靈台感知鬼修，忌憚就會少許多。

面前這個顯然沒有太大威脅，

陳恆心中微定，卻也沒有放鬆警惕，

大喝一聲，

「但除鬼修，閑人退散」

這是除鬼修時約定俗成的規矩，免得有的鬼修化作人形，跟普通人混雜，

「師兄，我先前布了法陣，但害怕打草驚蛇，並未進去。」

跟在身後的宗陣宏開口道，

潛台詞就是這裏沒人，別吼了。

嘖，不早說。

「行，你跟在我身後，備好定身符。」

未等陳恆說完，宗陣宏已經拿出了定身符，右手長劍也蓄著靈氣，雖然準備應對突來的襲擊，

陳恆心中暗感欣慰，比之剛入門時他帶宗陣宏下山那會，確實成長了不少，

幽暗密林中，陳恆握緊長劍步步向前，

越靠近漆紅長亭，鬼修的氣息就越濃密，看來那個鬼修就在長亭內。

但詭異的地方在於，從剛才自己二人趕來之後，似乎就沒有別的異動，

或許是某種縛地靈，陳恆心中暗暗猜想，

四周有若隱若現的法陣氣息，想必就是宗陣宏所佈置的法陣，

「陣宏，你這法陣有別的功效么？」陳恆小聲詢問，

突然，感知中漆紅長亭的鬼修氣息驟然一空，

正要調動周身靈氣時，卻發現紋絲不動，

陳恆頓感不妙，這是個局！那鬼修是個餌！

四周驟然亮起，滿地流光轉動，將整片山林包裹起來，

「陣宏，小心！有人佈下了封閉靈氣的法陣！」

「師兄，不用小心，這陣，就是我布的。」

陳恆轉過頭，看向宗陣宏，後者離得遠遠的，一臉陰沉

便是再愚笨，也能看出他的不軌之意，

「為何？」

攥緊手中體內青色長劍，感受着體內無法調動的靈力，

能讓他完全無法調動靈力，這個法陣至少有地階。

「為何？哼。」

宗陣宏冷笑一聲，掏出三張火符，

陳恆雖然也有符文，但他的那些符文，沒有靈力根本無法使用，這顯然是宗陣宏根據自己的陣法造詣特製的，

感受着宗陣宏手上那三張火符充沛的靈力，遠超自己的玄階符文，

可能也是地階的符文，

地階法陣，地階符文，

對於一個築基修士而言，這是必殺之陣，

「陣宏，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想你死！」

「為何，你我之間無仇無怨，甚至我從未對你有失偏頗。我究竟在什麼地方惹惱過你，導致你一定要對我痛下殺手。」

陳恆思索著往日自己和宗陣宏的相處，卻沒有找到分毫不妥之處，

「無仇無怨，是，對你來說，當然是無仇無怨，但我恨啊，憑什麼，憑什麼玲瓏師姐，就偏愛你這種人？」

宗陣宏盯着陳恆，咬牙切齒，

陳恆驟然理清一切，宗陣宏對宋玲瓏心生愛意，但愛而不得，轉而將憤恨宣洩在自己身上，

「所以，是因愛生妒么。」

宗陣宏看着陳恆，看着他那平淡面容吐出的平靜話語，憤怒驟然湧上胸口！

「你知道么，陳恆，我最噁心的，就是你這幅自以為是的嘴臉!十年，十年才是個狗一樣的築基期，你憑什麼!憑什麼！！！」

憤怒的嘶吼回蕩在山林間，

陳恆估計這地階法陣可能還有隔絕聲音和內里靈力波動的作用，期盼有人來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陣宏，你魔怔了，現在停下，一切還能回頭。」

「回頭，哈哈哈哈哈，回頭！」

宗陣宏突然大笑，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

「讓我回頭？你也配！憑你築基期的修為？！」

陳恆緊緊望着他，手執長劍，目光清冷，

「憑我是你師兄。」

「哼，師兄。」

宗陣宏冷哼一聲，隨後驟然發難，

「你不過是早入了兩年門!你在得意什麼!」

伴隨着一陣怒吼，一道符文被丟向空中，宗陣宏向其上長呼一口氣，

狂暴炙熱的火焰驟然噴涌，將山林和亭子瞬間覆蓋，

頃刻間，大火便把陳恆的身影吞噬，

未等火焰停歇，宗陣宏又向空中丟一道符文，再度呼出一口氣，

兩道熱浪疊加，直接將火舌帶入長空，

漆紅長亭瞬間被吞沒，更別說陳恆。

死了，師兄死了，那個狗一般的築基期，死了。

宗陣宏後退兩步，躲閃蔓延的火焰，

炙熱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臉龐，似有悲傷，更多的卻是瘋狂，

嘴角緩緩咧開，心中不禁想起玲瓏師姐那飄渺的身形。

突然，火光搖曳間，一道人形隱隱立於其中，

宗陣宏猛地睜大眼，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伴隨焰火漸漸消散，終於看見陳恆那雙依舊平靜的瞳孔，

「你，你為什麼沒死！」

凄厲的聲音拉扯出難以置信的嘶吼，

焦黑的血肉粘著在白骨上，陳恆立在原地，提着長劍，宛若地獄索命的惡鬼。

「不，不可能！你一個築基期，我煉製的符文不可能燒不死你！」

宗陣宏再度丟出一道符文，再呼一口氣，

已經被燒毀半片的山林再度燃起大火，

陳恆那宛若惡鬼般的身形也再度被吞噬，

宗陣宏睜大雙眼，死死盯着大火，

他不相信自己親手製作的地階符文燒不死自己這個道境低微的師兄。

然而，大火漸滅，那道他認為不可能的身形再度出現，

「不可能，為什麼，為什麼。」

宗陣宏站立原地，搖晃着腦袋失神道，

下一刻，他終於想到自己究竟該做什麼，轉身便要逃跑。

但，索命的惡鬼怎麼可能允許仇人逃脫，

陳恆眨眼間便衝到他的面前，

耷拉着焦黑血肉的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將其拎在空中，

宗陣宏瞪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看着面前的陳恆，

一身焦黑血肉，白骨若隱若現，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活人能有的姿態，

但那雙令他噁心的平靜瞳孔，又分明是那個實力卑賤卻莫名驕傲的大師兄，

突然，焦黑的頭顱血肉再生，露出陳恆清秀的面容。

宗陣宏猛地張大嘴，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沒燒死陳恆了！

「白骨生肉！你是骨修！你居然是骨修！」

陳恆平靜的面容依舊沒有波動，淡淡道，

「陣宏，你還是那麼熟讀典籍。」

聞言，宗陣宏驟然落淚，

「師兄，我錯了，師兄，你饒了我吧，師兄!」

但回應他淚水的，只有死寂，陳恆望着他，一言不發，

「師兄，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下山，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師兄，是你救的我，師兄!」

懸在半空的宗陣宏眼眸中滿是期盼，夾雜着回憶和對生的渴望，

陳恆沒有用力，只是用虎口把他扣在空中，

「原來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全都忘了。」

「師兄，我錯了！我不是人！我一時魔怔！師兄，你饒了我吧！」.

陳恆望着他，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漆黑血肉，這恢復起來可要好一段時間。

「陣宏啊，你本有機會活下來，可惜啊，你太怕你口中狗一樣的築基期了。」

聽出陳恆言外之意的宗陣宏猛地睜大眼，焦急道，

「不要！師兄！今天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只要你能放過我，你讓我滾多遠我就滾多遠！師兄！求求你！師兄！

而且宗內有我的長明燈，師尊會知道的！」

前一句是承諾，后一句是威脅，為了生，宗陣宏確實已經很努力，

至少，已經不會像第一次下山時那般被動，茫然，

「唉，陣宏啊，我是不是還告訴過你，凡事，只要不做絕，便還能有退路。

但若是做絕了，就不要回頭看。」

語畢，卻沒有了求饒聲，

因為陳恆加大了右手的力度，卡住了他的脖頸，無法出聲，

宗陣宏雙手死死扣住那雙手，卻完全無法撼動，

感受着脖頸處無法撼動的大力，凸出的雙眼滿是驚懼，

「所以，閉上眼，不要回頭看。」

「師，師兄~」

伴隨最後一聲微弱的師兄，宗陣宏徹底失去意識，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