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我只是不信自己

沈晏遂楓色的唇瓣輕抿了一瞬，「我關了。」

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今天清晨的陽光很好一樣閑適輕鬆。

或許是因為沈晏遂的語氣太過稀鬆平常，路星河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還以為沈晏遂是不小心關掉的。

「啊，那你關了怎麼沒喊我啊？再晚點，時間就太趕了。」

要是出遠門，路星河是很不喜歡趕時間，匆匆忙忙的。

沈晏遂臉上還掛着水珠，聞言，拿起掛鈎上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可能這麼說，你覺得我實在蠻不講理，但是……如果我不能跟着去，那就別去了，好不好？」

沈晏遂的語氣平靜無波，說出口的話也明明蠻橫又不講道理。

可無端就是多了幾分連自尊都被踩到腳底的卑微感。

路星河眼眸緩緩放大，愈發震驚，以至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什麼？」

沈晏遂擦乾淨臉上的水珠，長腿緩緩跨出浴室，停在浴室門口，並沒有繼續上前。

臉上的神情甚至能稱得上愜意輕鬆，好像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張口說的話，也好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

「小少爺，如果你非要拋下我，就把我的骨灰一起帶走，好不好？」

沈晏遂語氣輕緩平常，甚至稱得上溫柔。

卻又沁著蝕骨的瘋狂。

如果不了解他的為人，肯定還以為他這話是在說笑。

可路星河卻不可自制地，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瞬間渾身汗毛豎立，涼寒徹骨。

他們兩個自從在一起，隨着時間推移，路星河是真的以為沈晏遂雖說不是完全走出童年的陰霾，但起碼未來的生活，可以完全生活在陽光下。

正常的生活，幸福又美滿。

卻不想現在再一看，一切好像是他一葉障目。

他好像變了，又完全沒有變。

仍舊是那個骨子裏瘋狂，偏執的沈晏遂。

見路星河沒說話，沈晏遂扯了扯唇角，低笑，「我嚇到你了，小少爺？」

沈晏遂垂眸，雖然這麼說着，但從來喜歡用眼眸直勾勾看着路星河的他，視線卻第一次迴避了路星河望回來的視線。

他知道，他這麼做的話，可能會把小少爺推得更遠。

可有些事情，明知道正確答案就在那裏，可他就是做不到。

某些方面，沈晏遂承認，他就是自私又自卑，卑微又懦弱。

他現在的強勢，只不過就是為了掩蓋害怕失去他的懦弱。

他根本不敢去賭。

時間距離對他來說，絕對不會影響他對小少爺的感情。

可換在小少爺身上，他就做不到淡然處之。

不是不相信小少爺。

而是他真的不相信他自己。

他不是小少爺，他不像小少爺這麼好。

他原本就是一個深陷泥潭的垃圾，沒有人關注，關注了也不會有人想要靠近。

他也本身也不是個好東西。

從始至終，他其實就配不上小少爺的。

這兩年，他也一直努力想讓自己做一個正常人，看起來美好一點，做一個他希望的那樣的循規蹈矩的好人。

可現在，要讓他和小少爺真的異地而居兩年。

沈晏遂承認，自己怯懦，患得患失，不敢面對。

雖然很多人異地戀最後也走了下去，但那不也有很多人就是因為異地分手了嗎？

說不準小少爺現在還在他身邊，就是因為生活里已經習慣了和他在一起。

而異地之後，慢慢打破了生活中每天他陪着的習慣，小少爺就會忽然清醒過來……

畢竟，他的確沒那麼好啊。

小少爺清醒了，可能就不愛了。

路星河愣怔了半天，看着沈晏遂站在浴室門口，沉靜的臉低垂的眉眼，看着好像還和平時一樣。

可不過是一瞬間，路星河好像時光穿梭，回到了大一的時候，他因為那些預知的夢，自己的霉運，不得不去接近沈晏遂。

此時此刻的沈晏遂，看起來好像就和過去的那個沈晏遂重合在了一起。

依舊是那個陰鬱、詭譎、深不可測隱沒在暗處諱莫如深的少年。

「沈晏遂。」

路星河好半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只要允許帶我一起去，就好了。」

沈晏遂依舊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說。

像是個乖巧的，等待着老師批複的學生一樣。

路星河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久久說不出話。

「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小少爺，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的話，那我可以……」

沈晏遂向來都是得不到的就毀掉。

可小少爺他不捨得，那就只能毀掉他自己。

路星河終於確信，自己以為早就引領走向正路的少年，好像一直還都挺歪的。

而且大有種越長越歪的趨勢。

不等沈晏遂後半句說出來，路星河立刻打斷了他。

沈晏遂雖然依舊在長歪的路上，路星河有那麼一點意外，但是，並沒有什麼失望的情緒。仟韆仦哾

畢竟，不論沈晏遂變沒變，他喜歡的那個人，自始至終就是他啊。

所以那後半句，他不想聽到。

不想從他的嘴裏聽到任何關於「死」這個字眼兒。

畢竟那個預知的夢裏，沈晏遂的死，可以用慘烈來形容了。

「我什麼時候不想要你了？」路星河站起身，見沈晏遂站在原地不動，自己主動朝着他走了過去。

沈晏遂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好似也知道此時此刻做出這些舉動的自己，卑劣到連自己都覺得骯髒。

一邊骯髒到知道自己不配這樣好的小少爺，一邊又自私卑劣的不想失去他。

沈晏遂自己都不愛自己，厭惡自己。

又怎麼可能相信有人會永遠的愛他？

「小少爺現在是沒有。」

後半句，沈晏遂沒有說。

路星河卻也能秒懂那後半句。

——不代表以後不會有。

這一瞬間，路星河反而都給氣笑了。

哪怕剛才沈晏遂說不想讓自己出國留學，除非讓他跟着一起去，或者說把自己骨灰也一起帶走這樣的話，他都沒有生氣。

但沈晏遂現在這句話卻實實在在把他給氣得不輕。

「你不信我？」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沈晏遂終於抬眸，黑眸靜靜地望着路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