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章 水靜無波

自內衛設立以來，莫說宮外之人不知內衛究竟人數幾何、高手多少，就連內廷中那些天子近臣也是很難窺得其中一二。

然而就在這天深夜，西苑中每個房間外卻都多了兩名身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勁裝青年，漆黑的夜色中，這些人彷彿泥塑雕像般矗立在蒙蒙的細雨之中，若不是那對在黑夜中依舊炯炯有神的雙目，他們幾乎就把自己徹底融入到了這片天地之內。

西苑所有的內侍、宮人包括禁軍都得到了嚴令，今夜的西苑，不僅嚴禁隨意走動，一應防務也皆由內衛接管。在外人看來，西苑只是在這雨天中顯得有些格外安靜，可內里的緊張氣氛卻早已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乾爹！宮裡這是出了何等大事？」

一間小房內，一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宦官正趴在窗前儘力向外瞄著，昏暗的小屋深處，一名老太監正端坐在一張圈椅上，而他手邊的桌案上，卻正擺著一柄沒有出鞘的寶劍。

「來喜，退回來，院里那兩位，你乾爹我可不見得能對付得了！」

老太監的聲音不大，語速更是不緊不慢，語氣卻是不容半點質疑。

來喜聞言趕忙把脖子一縮，轉身笑著問道:「乾爹，外面就是皇爺的內衛吧？嘖嘖，這大冷的天兒，還頂著雨，他們還真就一動都不動彈……」

「啪！」

老太監的手中一閃，也不知他丟出了何物，卻恰好將來喜方才扒著的窗縫給合上了。

「猴崽子，這宮中的事情，可不是咱們爺們能打聽的，你乾爹我七歲便入了宮，從嘉靖爺到皇爺，乾爹已經侍奉了五位天子，你小猴子要想在這宮牆內活得久些，有些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似是注意到了老太監手邊的寶劍，來喜目露驚訝道:「乾爹，您老這是？」

冷哼了一聲，老太監幽幽道:「乾爹雖不知道內廷出了什麼變故，但你小子記著，這越安靜，這事兒就越邪乎，放著這傢伙，不過是尋個踏實罷了！」

來喜畢竟年少，雖說在西苑侍奉的時間也不短，卻還是聽不大明白乾爹話里的意思。

「好了，趕緊收拾收拾睡下吧，記著，乾爹不叫你，外面就是著了火，你小猴子都給老子踏實的呆在炕上……」

來喜這次倒是沒再多說什麼，先是給乾爹整理好了床鋪，然後便抱起自己的鋪蓋去火炕的另一邊睡下了。

過了良久，直到來喜傳出了細微的鼾聲，老太監這才長嘆一聲，自懷中摸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件和一本武學秘籍放在寶劍旁邊，只聽他輕聲自語道:「來喜兒啊！咱爺們的緣分也就到今兒個了，乾爹也累了，以後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老太監往懷中一探，一個白瓷小瓶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又是一聲長嘆，他那不滿褶皺的臉上此時無卻是不悲不喜，把椅子的朝向擺向惟揚殿所在方向，又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頭，一揚手，瓶內那隻需一滴便可取人性命的毒藥便被他全都倒進了口中……

「皇爺，老奴雖行此舉，但老奴侍奉數代君王，又怎會對天家不忠啊！那楊漣的外孫……他、他就是遺害大明的一條禍根，老奴行此下策，也算替皇爺去了一樁麻煩……」

「皇爺！老奴，去了……」

朱由校還不知道，就在西苑這間最不起眼的小屋內，這位在宮中資歷最老，侍奉君主最多的老太監此時已經去地下尋找歷代先君了。而這位老人也用自己的死，給正待解開層層謎團的朱由校遞上了一條解套的線頭。

惟揚殿內，朱由校靜靜靠在正中的軟榻上，身側的方正化正低頭盯著腳面，而他額頭上的細汗卻表明他的內心正在經歷著無比的煎熬。

十幾個被黑衣黑袍遮住頭臉的人同樣安靜地站在軟榻兩側，一股來自皇帝身上的威壓和死寂般的氣息正籠罩在整個殿內，叫他們連喘口大氣的勇氣都沒有。

短短一夜功夫，楊榴兒一行三百餘人就這樣被人全部擊殺於東昌府外的駐地。接替李永貞差使的李鳳翔更是身中數刀血盡而死，秘營十七名供奉的屍體被人在五十裡外發現，死因竟是被密集的火器射殺。

雖然在眾多屍首中並未發現楊榴兒母子，但能在兩京要地的東昌人不知鬼不覺地做下如此大案，失蹤的還是皇帝的女人和閨女，任誰也都會恐懼皇帝的一腔怒火會燒向何處。

「方卿！」

朱由校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聽到方正化的耳中卻是十分刺耳，老方的身子猛地一抖，忙俯身跪拜道:「奴婢在！」

「派人去把李永貞叫回來！」

「遵旨！」

「厚葬李鳳翔，於其族中擇一良善之子過繼到他名下，若是可用，便留在錦衣衛吧，若是不堪用，從皇莊撥二百畝好地，再給足了銀子，莫斷了他李家香火就是！」

「老奴謝過皇爺！」

心底長出了一口氣，這李鳳翔畢竟是方正化的門下，雖說死的壯烈，但他剛一接下差使便出了這等變故，若是皇帝盛怒之下搞起了株連，只怕老方也是脫不開干係的。.ζa

「還有你們！」

十幾個黑衣人聞言一凜，齊齊跪拜向了皇帝的方向。

「朕對你們……很失望……」

「奴才萬死！」

擺了擺手，朱由校道:「朕知道爾等不易，可自太祖立國以來，爾等可曾聽過此等駭人聽聞之事？多餘的話，朕不想再說，剩下的事，爾等自己掂量！」

想了一下，朱由校繼續道:「三個月，若是三月之內再沒個頭緒，爾等自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