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後一擊
高俅聽到梁師成說出太子二字時，不禁一陣語塞，他瞪大眼睛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梁師成。
太子？哪個太子？那個不得官家寵愛的太子？
蔡攸、童貫尚且都不能救我，靠他？
梁師成你這是在逗我呢？
高俅此時內心的想法，梁師成又焉能不知。
他看著手握禁軍，能和官家親密接觸的高俅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心下琢磨道，目前至少證明太子有一件事確實沒有騙我，如今的太子，確實很不得官家的恩寵，不然高俅在聽到自己說出太子后，也不會如此的不可置信。
所以梁師成心裡尋思著，恐怕官家也確實又動了廢太子的心思，而這也更加堅定了他要死保太子的決心。
錦上添花，可遠不如雪中送炭來的讓人記憶深刻。
「你難道沒有發覺，官家這道聖旨，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么？」
梁師成輕聲說道。
其實梁師成這句話很有風險性，因為這會讓高俅仔細地去觀察這份聖旨，雖說梁師成很自信，即便是官家親至，也未必能看出來這道聖旨的真假，但這樣做，依然讓梁師成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可沒辦法，這是太子交待的。
太子說，有些話，不能他梁師成去說，要讓高俅自己去想、去悟！這樣高俅才會更加的相信！
果然高俅在聽梁師成這麼一說之後也是一愣。他剛才只顧著難過，卻並未注意到這聖旨有何不同之處。
現在聽到梁師成如此說，高俅立即迅速地打開了握在手中的聖旨。
哪裡有問題呢？
高俅先是來回撫摸了幾遍這道聖旨。
正統的凌錦金絲織品，兩側有祥雲、瑞鶴圖案。
而且底部還鈐有「宣和天子之寶」和「御書之璽」兩方官家特製的玉璽。
聖旨本身肯定是真的，絕對沒有問題！
那問題難道是出在內容上？
高俅開始慢慢地讀了起來。
「朕膺昊天眷命，敕高俅及其子，貶斥永州。女眷皆沒入樂籍。故茲詔示，想宜知悉。十四日。」
高俅緊蹙著眉頭，一遍又一遍地細細讀了起來。
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忽然好似是一道靈光在腦海中乍現！高俅雙目一緊！
十四日！
這道聖旨，官家十四日便擬好了。
可今日是十九日。
已經過去之久！
高俅的府邸距離皇城不過幾里，聖旨無論如何也用不才到。
而且，聖旨中雖然說貶斥高俅及其子於永州，卻並未寫明貶斥的具體時間，更沒有見到有刑部的執行人員來府內，這不符合常規操作。
最後，來傳旨的人，還是和高俅關係本就不錯的梁師成。
這一切說明了什麼？
說明他高俅暫時並不會有事，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封聖旨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種警告，一把懸在高俅頭上的利劍，它可以隨時斬落下來，但也可以永遠的懸在半空中。
看！這就是聰明人，只要你給他開個楔子，他就會自己想一本書出來！
高俅暗自沉思道。
難道真的是太子促成了這一切？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太子，他哪有這麼大的能耐！
但是，高俅心裡其實也知道，以官家的行事風格，只要是下了聖旨，就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高俅帶著心中的疑惑抬起頭來看著梁師成！
梁師成笑著點點頭，算是回應了高俅心中所想。
其實梁師成的心裡此時根本笑不出來，因為他的心中滿是震驚，他直到此刻才深刻的認識到了，太子以前到底是有多麼的深藏不露。
從當日太子讓他寫這一封假詔書開始，梁師成都一直不明白太子到底想要做什麼，他不過是隱約覺得太子似乎是在謀划著什麼。
而後太子又交代他今日來太尉府該如何如何，其實從進門開始，梁師成並未說過幾句話，他只不過是按照太子的意思，在高俅情緒起伏時，稍加引導罷了。
果然，結果也正如太子所預想的一樣，高俅是個聰明人，他自己就會把所有的事情「想明白」。
有很多事情，你直接告訴對方，對方不一定會信，可如果是對方自己想出來的，他便會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人總是會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這是太子臨走前對梁師成說的話。
可以說，高俅的所有反應和想法，全部都在太子的預料之內。
梁師成只不過是讓高俅看一看聖旨有何問題，高俅自己就已經在心中腦補了一場大戲，而這場本就不存在的大戲，卻勝過梁師成的千言萬語。
如果說當日豐樂樓內的太子讓梁師成開始刮目相看的話，那今日太子的謀划則讓梁師成心中已震撼萬分。現在的太子儼然和自己印象中那個沉默寡言、暗弱無能的太子完全不一樣了。
高俅半睜著渾濁的雙眼發獃，絲毫沒注意到，此時自己還拿著聖旨在地上跪坐著，更加沒有注意到梁師成臉上情緒的變化。
至此，太子交待的事情，梁師成才算基本完成了，他及時轉身離去，同時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
「高太尉作為禁軍指揮使，難道不知道，前幾日官家特意在延福宮召太子一起用膳，相談甚歡，直至深夜么？」
梁師成離開了。
可高俅心中卻因為梁師成離開前的那一句話，再次平添了更多的思緒。
梁師成所說的延福宮之事，高俅早前略有耳聞，據說當日太子還吃了許多酒，醉醺醺地回了東宮。
對於這件事情，高俅在今日之前是有些不信的，滿朝文武都知道，官家最討厭的便是和太子一起用膳，那個倒霉兒子，官家看著就煩，除了掃興還是掃興，因此高俅也一直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中。
可今日梁師成這句話算是證明了這件事的真偽。
這件小事，在常人看來或許並未有何不妥，孩子和爹一起吃個飯，很正常嘛！可是高俅混跡官場多年，這一個細小的變化，足以讓他嗅到其中的不尋常之處。
再加之，剛才他就已經通過自己的腦補，對太子有了一些新的認識，所以也許是下意識的為了讓自己的分析更加完美和可信，也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聰慧和對於政治的敏感性，他再次展開了自己縝密的思維，來分析目前所有的信息！
於是，很快高俅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官家現在開始寵幸太子！
而太子，有意拉攏他高俅！
這次的恩惠，便是太子對他拋出的一個橄欖枝。
高俅笑了，他將原本正襟的跪坐調整為更加舒適的箕坐，同時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然後小心地將聖旨揣入懷中，就好像那道聖旨真的是一根一不小心就會被折斷的橄欖枝一樣。
於是，就這樣，高俅在一系列自己的腦補中，完成了對太子重得恩寵的心理建設，並且堅定地認識到，這次陳東事件，是太子救了自己，而官家終究還是對自己沒有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