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父親,您今日親眼見過先生,可對他還有所懷疑?」
蒙武默不作聲。
蒙恬的心立刻懸起。
「父親還是覺得,先生是別有用心之人嗎?」
蒙武搖搖頭。
「今日和先生一見,確實叫我大為震驚,對他也更為敬佩。只是……」
「父親但說無妨。」
蒙武思慮許久,這才深吸一口氣。
「為父總隱隱覺得陛下對先生的態度不一般。」
這種感覺,不想是對待一般謀士。
好幾次,陛下看先生的眼神,和他看公子扶蘇時一樣。
唯一不同的,多了些慈愛、疼惜。
蒙恬的心都快跳出來。
不得不說,父親的感覺的確很准。
但這可不是件好事。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
稍有不慎,就是砍頭重罪。
尬笑著道:「父親您說什麼呢。許是今天太熱,您看錯了吧。這……怎麼可能呢?」
蒙武也覺得此事太過不可思議。
嘆口氣,喃喃道:「或許真的是我看錯了。哎,老了老了。」
另一邊,黑風嶺內,趙牧之的房間。
總算是把這對話癆父子趕走。
「這對父子也太反常了。老趙,我怎麼感覺他們對你的態度不像是對待管家?好像,你才是主人。」
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嬴政心中一驚。
這小子不會是看出什麼了吧?
都怪蒙家這對父子。
剛才一驚一乍的,做的實在太過。
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沒什麼變化。
雲淡風輕。
「原來少爺也會有感覺出差的時候。不過是因為蒙家人好,對待一個管家,也能做到親如家人。」
趙牧之滿不在乎地擺手。
「不說這些事。老趙叔,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我這住,那我給你看點好東西。」
說完,神秘兮兮,從地窖里拿出兩壇酒。
嬴政啞然失笑。
他當是什麼好東西,原來只是酒。
果然是從市井長大的,所見還是有限。
但此事和自己也有關。
以後若是有機會接他下山,一定要帶他去見各種稀奇有趣的事物。
總之要把這幾年欠他的,全都補回來。
正想著,趙牧之已經給他斟了一杯酒。
「老趙,你來嘗嘗,這酒可是……」
許是因為他帝王之身,幾個孩子對他都帶有懼怕,平日里根本沒機會坐在一起正常吃頓飯。..
這還是頭一次。
嬴政心裡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不等趙牧之說完,就把那杯酒一飲而盡。
咦?
這酒怎麼和平時喝的不一樣?
酒香醇厚。
更不想其他酒那邊猛烈。
喝到肚子里很舒服。
咂咂嘴,還有股淡淡的梅子香。
回味無窮。
趙牧之一拍大腿:「暴殄天物啊!」
「老趙,你那麼著急做什麼?都不等我說完,沒人跟你搶啊!」
「習慣了,習慣了。」
趙牧之一邊搖頭,一邊又給他斟滿一杯。
「這叫梅子酒,是我親自拿梅子釀的,不輕易醉人,很適合夏天飲用。」
吾兒居然還會釀酒?
梅子也能用來釀酒?
一時間,嬴政已經不知該為那件事震驚好了。
「切記,果酒是用來品鑒的,不可牛飲。」
嬴政點點頭,按照他所說的,小口品著酒。
一股淡淡的果香再次在口腔中迸發。
這種感覺很奇妙。
難怪吾兒會說這是寶貝。
草率了。
兩人夏日乘涼對飲,好不快活。
雖說果酒不醉人,但畢竟是酒,三巡過後,二人皆已有了醉意。
「對酒當歌,結盡四海之友;酒之所興,自與知己對酌。」
趙牧之即興所作一首詩,惹來嬴政讚歎。
好小子,還有點文采,不愧是他的種。
能和一人暢飲,還是嬴政頭一次。
醉意上來,忍不住道。
「少爺,你說你怎麼總想著造反?你圖什麼呀!」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天下他秦王能坐得,我趙某人為何坐不得!」
沒想到他還有這份豪情壯志。
嬴政震然,差點忍不住拍手叫好。
果然是他的孩子,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有野心,敢想事,敢成事。
這份豪情,也是扶蘇和胡亥身上所沒有的。
只是他張口閉口要反大秦,還是讓他這個當爹的心裡不舒服。
「少爺,你有志向,又有膽識、謀略,若是能夠投靠大秦,必有一番作為,何須費心費力走造反這條路呢?」
趙牧之不置可否地擺著手。
「老趙,早就跟你說過了,大秦,氣數將至啊。」
完了。
嬴政那把想捅人的刀又按不住了。
這臭小子,到現在了,還不忘詛咒大秦滅亡呢。
好不容易壓住火,無奈道。
「你總說大秦要亡,可如今陛下體內毒素已解,不會死了,大秦又怎會亡?」
趙牧之就差大笑。
「老趙叔,要不怎麼說你只能是管家呢,看事情太片面。」
「秦的滅亡是必然,就算秦王不死,大秦也沒有幾年了。」
嬴政聽著,差點被氣昏。
感情自己兢兢業業這麼多年,都是白乾了唄。
不服氣道。
「少爺,不是你說的,陛下他統一度量衡,統一幣制,是千古一帝嗎?那有他在,大秦自然是繁榮昌盛千秋萬載啊。」
「千古一帝不假,但凡事均有兩面性。秦的律法實為苛刻,早已讓百姓心中不滿。這種怨念日積月累,會形成一種很強大的力量,在未來某一天掀起,就會是驚濤駭浪。」
嬴政為之震驚,甚至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的律法是幾代人的心血,一直被認為是最公正完善的。
如今突然被說律法有問題,隔誰心裡能好受。
趙牧之雖注意到他神情不對勁,也只以為他作為老秦人,如今卻讓他反秦,心中不快。
「老趙叔,你也別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你以為,想反之人,只有我一個嗎?」
炎炎夏日,嬴政卻如墜冰窖,渾身冰冷,連嘴唇子都在打顫。
「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有誰想反大秦?」
眼神也隨之一寒,冷若寒星。
難道是有人跟這小子說了什麼?
趙牧之醉意更濃:「正值大旱災年,百姓生活本就困難,再加上官府暴政,修築長城,哪一件不是雪上加霜,要人性命的大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不齊,想反?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