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與質子7
夜色輕寒。
春臘給梅貴妃捶著肩膀，輕聲開口，「娘娘，三皇子跪了半個時辰了，他年紀小，想來已經知錯了。」
案几上放著溫熱的茶水，梅貴妃指尖輕翹，眉眼瞥著正堂中間低著頭的少年。
滿世廣平日里咋咋呼呼，倒是難得有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是自己親生的，梅貴妃輕嘆一聲。
指甲和杯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單手揉了揉額角。
「得了，春臘，叫他起來吧。」
春臘自小看著滿世廣長大，心裡自是疼愛的，聞言露出笑，快手快腳的走了幾步，「三皇子，三皇子，娘娘讓您起來了。」
滿世廣腰間的肥肉堆成一塊，許是跪的時間長了，身體在春臘的用力下不自覺的晃了晃。
這下可把春臘嚇了一跳，她急忙護住滿世廣的胳膊，聲音不自覺的拔高，「三皇子？三皇子？您怎麼了？」
滿世廣的這一出，就連梅貴妃都嚇了一跳，因為老三不聽話，她平日里沒少管教，難不成今日真跪的時間長了？
梅貴妃愛子心切，還沒等站起來，就看著被春臘托住的滿世廣，眼露迷茫，「春臘，怎麼了？母妃讓我起來了嗎？」
合計他是跪的太舒服，睡著了。
梅貴妃氣的一甩袖子，腦門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接著跪！不爭氣的東西！」
春臘是又好氣又好笑，三皇子倒也聽話，楞楞的點點頭。
「哦。」
熏香裊裊。
梅貴妃單手撐著腦袋，餘光瞥見座下的滿世廣，心裡盤算著蘭妃那邊該如何安撫，今日天晚，大費周章怕是蘭妃不喜。
只是不知道明日得付出什麼代價。
為了這個兒子，她可是操心操力。
而這會子的潤雨殿外，蘭妃黑著臉，身後跟著抽抽搭搭的五皇子滿既溪，一眾太監宮女提著燈。
沒等潤雨殿外的太監彙報，蘭妃一把推開大門，「貴妃姐姐還有心品茶，三皇子不顧阻攔奪走溪兒心愛之物，可知這大周還有王法？！」
殿內的燭火一跳。
門板砸在牆上的聲音嚇了滿世廣一跳，梅貴妃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本以為蘭妃至少拖到明天，可逮著個機會，竟是一夜都不願意等了。
滿世廣和滿既溪對上目光，還跪在地上的少年垂了垂腦袋，梅貴妃從位子上站起來，臉上帶著笑。
「瞧妹妹說的，小孩子不懂事，今日我已經罰了他，喏，還在地上沒起來呢。」
蘭妃沉不住氣有沉不住氣的好處，至少親眼看見滿世廣在地上跪著，算是能消三分火氣。
梅貴妃著春臘去沏茶，自己則是拉著蘭妃的手，一同坐在凳子上。
「小孩子好奇心重，回來就同我說了，想來五皇子的寶貝確實打眼，妹妹莫氣，姐姐明日再同五皇子尋個寶貝。」
滿既溪站在滿世廣後邊，紅彤彤的眼眶和鼻子還沒擦乾淨，梅貴妃抬眼帶著笑，望著滿既溪。
「五皇子喜歡什麼？同本宮說說，本宮便是費多大力氣也給你尋來。」
她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蘭妃自然不能讓梅貴妃得逞，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眉眼帶著冷意。
「姐姐說的輕巧，三皇子今日能去我兒宮裡偷盜，明日就能去皇上的議事殿里打劫，小小年輕便做出此等錯事，姐姐還要偏袒不成？」
相比於梅貴妃的大事化了，蘭妃顯而易見把這事抬的高高的，滿世廣一聽不樂意，梗著脖子爭辯。
「我才不會去父皇的殿里……」
蘭妃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冷笑一聲，「難不成三皇子還想否認沒拿溪兒的心愛之物？」
她徒然拔高音色。
滿世廣確實偷了老五的鯉魚，他本來梗著的脖子垂了下來，有心辯解卻說不出口。
梅貴妃自己能打罵兒子，容不得別人欺負，蘭妃這都堵上家門口，想來是不打算善了了。
她索性也不裝什麼姐妹情深，往後懶懶散散的一靠，「那今日之事，妹妹打算如何？直說便是。」
屋內牡丹花的屏風折射出暈黃的光。
潤雨殿的大門外又進來一人，穿著緋色宮裙的女子頭上插著髮釵，生的眉眼張揚，身後跟著一眾丫鬟宮女。
「妹妹可是來的巧了，這潤雨殿今日熱鬧。」
蘭妃從座位上站起來，恭順行禮，「儷貴妃。」
蘭妃是儷貴妃這一派系，而梅貴妃向來和儷貴妃不合，約莫她今天是給蘭妃撐腰來的。
梅貴妃嘴角勾了勾，眼神冰冷，「儷貴妃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潤雨殿。」
儷貴妃身後跟著的宮女捧著托盤，一長溜約莫有七八個，她也不見外，找了個椅子坐下，挺直著後背抬抬手。
「這不是許久沒見梅貴妃，想著來走動走動，帶了點小禮物，梅貴妃笑納。」
隨著她話音一落，宮女們揭開托盤上的紅布，珠寶首飾排成一排，熠熠發光。
梅貴妃眼神一暗，儷貴妃帶著的這些禮物可不是真給自己的，這只是個開胃菜，今日若想把這事壓下去，估計付出的東西，得是她帶來的兩倍。
養了個賠錢的兒子。
梅貴妃的指甲都快摳手心裡了，「儷貴妃來就來，帶禮物是折煞妹妹了，春臘，快去看茶。」
地上的滿世廣還沒起來，儷貴妃像是這才看清楚跪著的三皇子，她裝作吃驚的捂著嘴。
「三皇子這是怎麼了，犯了什麼錯，還在地上跪著？這黑天夜涼，別凍著身子。」
本想著讓滿世廣反省反省，但找茬的都上門了，這會子再跪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梅貴妃沖著滿世廣抬抬手，「起來吧。」
「和五皇子鬧了點彆扭，這不，蘭妃過來要個說法，我叫他同五皇子道個歉……」
蘭妃有人撐腰，眼眶一紅，望向儷貴妃帶著柔弱，「貴妃娘娘，溪兒自小體弱，不愛同外人爭鬥，好不容易找著個心愛之物，還沒等寄託兩天心思，就被三皇子偷了去。」
「他今日在殿里哭了一天，我實在沒法子，這才帶著來問問三皇子，為何要拿皇兒的東西。」
儷貴妃手邊的茶水裊裊冒著煙氣，她靠在椅背上，仿若看戲。
「這倒是，五皇子是個好脾氣的，三皇子拿了五皇子什麼東西，要不還回去？都是姐妹，別傷了和氣。」
儷貴妃自然知道滿世廣拿的是什麼，一條不值錢的鯉魚，可這東西離了水，想來早都死了。
便是梅貴妃再有能耐，也沒法子把條魚復活，她說這話純屬是氣梅貴妃。
梅貴妃自然也知道，掌心裡的指甲印通紅，面上還是溫和。
「廣兒做錯事，自然是要罰的，春臘，你去後殿抬些禮物過來，讓五皇子好好挑挑，有喜歡的就帶著，還有案几上的那頂綠琉璃金冠也一併拿來，權當姐姐給蘭妃妹妹的賠禮。」
儷貴妃勾著笑，身子骨懶懶散散，「綠琉璃金冠可是皇上前些日子賞給妹妹的，妹妹也捨得送人。」
為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梅貴妃還真是大方。
忽略她語氣里的陰陽怪氣，梅貴妃后槽牙都快咬出血了，不給咋辦。
春臘應聲抬步，蘭妃輕咳一聲，滿既溪記著來之前母妃的叮囑。
當下又是一波眼淚，「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小花！把我的小花還給我！」
母妃說了，自己得表現出小花對自己的重要性，這樣才能從梅貴妃那拿到更多的好處。
蘭妃裝作生氣，呵斥滿既溪不懂事，可餘光看著梅貴妃烏黑的臉，以及儷貴妃悄悄豎起的大拇指，又是一喜。
她的位份不高，這次若是能給梅貴妃找點麻煩，想來能在儷貴妃那多得些臉。
滿世廣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但是對於弟弟妹妹還是掏心掏肺的。
他平日里自認對滿既溪不錯，眼下看著這貨鼻涕眼淚一大把，小胖子握緊拳頭。
「滿既溪！你再哭我就揍死你！」
滿世廣曉得自己闖了禍，他想自己擔下來，大不了讓滿既溪把自己打一頓。
但是大人的世界很複雜。
蘭妃當下又抓住把柄，「三皇子當著姐姐的面還要欺負溪兒，可是太過猖狂！」
梅貴妃額頭上的青筋直跳，「跪下！」
五皇子又哭又鬧，這下連梅貴妃說的禮物也不管用了，左右跟個姑娘家似的，就得要自己的小花。
儷貴妃心情大好，在旁邊添油加醋，就在一眾鬧劇里，潤雨殿外傳來太監尖利的嗓音。
「滿唐公主到！」
小公主一身薑黃色的長裙，她身後跟著的九九捧著個水玉的盆子，剛一進門，就迎來一眾齊刷刷的目光。
潤雨殿都快站滿了。
地上的肉墩子彷彿看見了救星，還沒等滿唐給幾位娘娘行禮，滿世廣膝行滑到滿唐面前。
「唐唐！你終於來了！嗚嗚嗚！」
滿唐拍了拍滿世廣的肩膀，小聲的安慰，「對不起三哥，我來晚了。」
上頭的梅貴妃也不曉得今天是個什麼黃道吉日，這潤雨殿牛鬼蛇神都集齊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情緒。
滿唐可是皇上的心肝肉，比她們生的兒子嬌貴多了，自然得溫柔細語。
「小公主來潤雨殿所為何事？」
滿唐站起來，指了指九九捧著的盆子，「來給三哥送魚，他說是五哥的，借給我看了看，我怕五哥著急，趕緊給送回來了。」
魚？！
什麼魚？！
老五的寶貝就是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