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喜欲狂
從居委會出來，林一韓又去了一趟衛生所，把葯錢給了王大夫。然後，他慢慢走在棚戶區的小路上，午後的陽光終於有了一些暖意。
開一個小吃部是林一韓現在能想到的最簡單的維持他們母子生活的辦法。
現在是一九八七年，沒有股市也沒有比特幣，華夏的改革還只停留在農村階段，賺錢的機會少之又少。
想要母親和自己在這個時代能夠生活的舒服一些，開個小吃部是目前為數不多可行的方法。不管自己的心有多高多遠，解決吃飯問題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不管怎麼說我又有媽媽了，一想到這林一韓又笑了。
晚上，林一韓又踩着小板凳，吃力的舞動鍋鏟，給媽媽炒了一個醋溜白菜片，煮了一鍋大米粥。
昏暗的燈光下，母子兩人喝着粥吃着白菜。
畫面昏黃，歲月靜好，一粥一菜，來之不易。
這是林一韓此時此刻最大的感受。
吃過飯，林一韓主動去刷了碗，然後搬著小板凳進了屋，趴在炕沿上和媽媽說着話。
「媽，將來我給你買個車，你喜歡平治還是寶馬？」
「媽，將來我給你買個大別墅住，你喜歡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媽，東北太冷了，以後我在海南給你買一個海邊別墅，冬天冷的時候你就可以到那邊去度假。」
小小的人兒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沒完沒了。
韓月娥不知道平治也不知道寶馬，分不清中式也分不清西式，她狐疑的摸了摸兒子的額頭，「也不熱呀，你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媽，我很認真的好不好？我說過我要讓你過上太后一樣的生活。」
「先別太后了，我來問你，你白天買的這些東西，從哪弄的錢？」
「有的是賒的賬，還有秦大媽借了我點兒。」林一韓根本不敢提山貓的名字。
韓月娥臉上現出難色，「上次的錢還沒還人家呢，你又借，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
「媽……」林一韓剛想說開小吃部的事，就聽院裏大門響動，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韓大姐你在家嗎？我是一韓的班主任。」
林一韓的臉頓時變成了苦瓜，中午他說去上學，其實根本沒有。不用問，老師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林一韓愁眉苦臉地開了院門，把小張老師接了進來。
今年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張老師，是革安師專的上屆畢業生，畢業分配到了山嘴子小學，是林一韓的班主任。
今天林一韓沒來上學，小張老師有些擔心，她也是了解林一韓的家庭狀況的，所以下班之後她便過來看看。
韓月娥聽小張老師說完，一張臉已經變了顏色，惡狠狠的瞪着兒子。
「我不是讓你下午上學去嗎？你跑哪兒去了？你個壞孩子，居然學會逃課了。」這次韓月娥是真生氣了，舉手就打了林一韓兩下。
小張老師急忙攔下，「韓大姐你別生氣，一韓是多聽話的孩子，他一定是擔心你，所以才沒去上學的，你別擔心，今天落下的課我現在就給他補上。」說着話小張老師沖林一韓連使眼色，林一韓為了不挨打，只好乖乖的拿出了小書包。
「一韓，今天我們在課堂上講了大，小，王三個生字，還有幾個加法，現在老師就給你講一遍。」
小張老師當即繪聲繪色的給林一韓補起課來，林一韓偷偷翻著白眼。
我好歹也是一個大學生，你現在給我講一加三和二加二……
小張老師真的很認真負責，她給林一韓足足講了半個小時，外面的天都黑透了才結束。
「小張老師，我送你出去吧，這裏沒有路燈，我幫你打手電筒。」林一韓十分積極的把小張老師送出了家門，當然真正的原因是為了不挨打。
林一韓舉著家裏唯一的家用電器——手電筒走在小張老師身邊，邊走邊笑，小張老師很奇怪，「一韓，你笑什麼？你怎麼這麼高興？」
「就是高興啊！」
小張老師感慨萬千的低頭望着這個可憐的孩子，「一韓，你真的很好，很樂觀，我希望你把這種心態保持下去。」
「我會的，小張老師，向你保證。」
兩人慢慢的向棚戶區出口走去，小張老師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韓，你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你現在高興的心情嗎？」
問出這個問題后，她就有點後悔了，對一個現在還在認識生字的一年級小學生來說，這個問題有點難。
不料林一韓不加思索說了一句話，當時就把小張老師鎮住了。
「漫卷詩書喜欲狂，青春作伴好還鄉。小張老師，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
「一韓，你是怎麼知道這兩句唐詩的？」
「聽別人說的唄！」林一韓眨了眨眼睛，突然大聲的笑了起來，「漫卷詩書喜欲狂，青春作伴好還鄉。小張老師，我以前一直不理解杜甫寫這兩句詩時的心情，今天我終於明白了，哈哈！」
小張老師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林一韓順着原路跑走了。
他居然還知道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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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明天必須得去上學，再讓我知道你逃課，屁股給你打爛。」韓月娥聲色俱厲，只可惜她大病初癒，揮舞著木棒的姿勢一看就是有氣無力，毫無威懾力。精華書閣
林一韓笑嘻嘻的答應着，「媽，其實對我來說，現在上學是浪費時間。」
「放屁，上學怎麼會是浪費時間，你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才會有出息。你爸走的時候媽答應過他，一定要把你供上大學。」
眼看着韓月娥又要哭，林一韓急忙答應了，「我去還不行嗎？媽，跟你商量件事兒啊？」
韓月娥聽到兒子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覺得十分奇怪。這哪像是個一年級的小學生該有的樣子，倒像是自己的同齡人一樣。
「媽，其實我今天白天去找居委會的琴大媽了，我覺得你在那個街道辦的小廠一點前途都沒有，掙的又少，工作還累，不如咱們自己開個小吃部。」
「小吃部？」
「對呀，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在太平菜市場那附近，賣點麵條，餛飩，餃子，肯定比你在小廠子當臨時工強。」
韓月娥有些猶豫，她知道兒子說的有道理，現在出去干點小買賣怎麼也比上班掙得多，只是個體戶的名聲不好聽。不過當她看到兒子那乾巴巴的小身子時，立刻下定了決心，管他什麼好聽不好聽的，先把兒子養大再說。
夜色中，北風再次吹起，破舊的小屋裏傳出歡聲笑語。
「兒子，你吃一口桃罐頭。」
「媽，我不吃，這東西太甜，容易讓人血糖高。」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