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雨夜紅毯

星期天，聖母節。

劇院，《霍夫曼的故事》的第四幕已經開始了。

舞台上的布景顯示的是威尼斯的夜晚。

水面上波光粼粼，朱利葉塔和尼科洛斯乘坐的貢多拉小船沐浴在月色中。

朱利葉塔和尼科洛斯正在痛苦地吟唱「美麗的愛情之夜」

下面許多人在聊著天說笑。

歌劇並非一定要嚴肅正經的聽。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更像是舞會的背景音樂，聽著只有到精彩環節了會端正態度送上掌聲。

只有少部分熱愛歌劇的會認真去聽，多拉就是其中之一。

但今晚，坐在頭等包廂的多拉卻有些分心，跟朋友聊天的時候心裡一直在想那個壞傢伙會不會出現。

「多拉。」

這時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多拉側頭看去，那是今晚邀請她們的人，家裡長輩介紹的擔任政務官的年輕俊傑魯道夫。

政務官魯道夫疑惑：「不喜歡嗎？」

多拉給了個禮貌的微笑：「很高興能聽歌劇。」

魯道夫還想要說什麼，舞台上的兩位歌唱家開始激情涌動地高歌終曲「威尼斯船歌」

多拉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他只好閉上嘴。

片刻后，舞台上的大幕落了。

觀眾們慢慢地從席間向走廊散去。

多拉和魯道夫等人從包廂里離開，夾雜在觀眾中向通往劇院大門的樓梯走去。

「多拉。」

魯道夫道：「我們要快一點了，六點的時候還有一個晚宴要參加。這非常重要。」

多拉知道家裡有意撮合她和魯道夫。

她還沒有想好，更沒有想到事情還沒有定下，魯道夫似乎就認定了這個事情。

她感覺到好笑：「為什麼要算上我？」

「有很多重要的人，市長、圭達里諾、德焦萬尼全家......都是上流社會的人，我如果沒有女伴會很丟臉。」

魯道夫彬彬有禮，慢慢地說著，不時向旁邊的人送去微笑。

禮貌，但暗藏強硬，不容她拒絕。

多拉更想笑了。

她張開嘴要說什麼的時候，魯道夫提前道：「你母親也會去的，多拉。」

母親......

多拉沉默。

就在魯道夫露出笑的時候，多拉堅定的搖頭：「我拒絕。」

魯道夫看了她好一會，臉上擠出了笑：「我以為你會高興......好吧，如果你不喜歡那就不去。我們去吃晚飯，就你和我。」

「我......」

「我們現在提前去一下，就五分鐘。五分鐘后我開車來接你。」

此時已經走到門口。

噼里啪啦！

大雨聲。

劇院外下起了暴雨。

魯道夫底氣足了起來：「不要拒絕了，你瞧，雨那麼大怎麼離開？等我一會，我把車停在這前面，按喇叭叫你。」

說著他就離開了。

多拉站著沒動，眼眸里的哀傷更濃郁了。

她討厭應酬，討厭父母的安排，討厭魯道夫......但她拒絕不了。

就像城堡的公主。

美麗的、離不開城堡的藝術品。

「所以，母親給我安排的王子就是魯道夫？還不如那個壞傢伙......」

不知道為什麼，多拉忽然想到了萊昂哈德。

這時候一輛等在人行道旁的黑色汽車按響了喇叭。

是魯道夫的車型。

但外面還下著雨......

多拉遲疑了一下，還是淋著雨快步向汽車。

上車后，衣裙已經被淋濕了一片。

多拉再也忍不住，怒氣沖沖的道：「你至少可以給我拿一把雨傘來，你真是個沒教養的傢伙！」

駕駛位傳來熟悉的聲音：「生氣了？」

氣頭上的多拉沒有反應過來：「很生氣！最生氣的就是強行安排我參加什麼宴會，什麼市長朱利奧·福薩和他的侄女，什麼女伴，跟我有什麼關係！嗝~」

她打了一個很不淑女的嗝。

多拉完全不顧禮儀了：「我就知道會打嗝！只要讓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就會打嗝！」

「雨水都進到我鞋裡了！該死的！」

「什麼「我以為你會高興」......到現在你還不明白，讓我高興不要費多大勁兒！」

「一個好吃的巧克力冰激凌，也許兩人一起散散步，然後就順其自然......算了，跟你散步一點也不會高興，只有我母親會高興，該死的，她怎麼不來和你約會。」

多拉嘆氣。

駕駛位的人忽然側過頭，聲音帶著笑意：「那跟我散步會高興嗎，多拉公主。」

「萊昂哈德？！嗝~」

多拉太驚訝了，以至於打了一個短促可愛的嗝。

看看周圍，才知道自己坐進的是另外一輛車，只不過車型是一樣。

她很快地穿好鞋，整理了一下衣物和頭髮。

多拉手放在心口，臉頰微紅的道：「這......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想您應該向我解釋一下。」

萊昂哈德嚴肅：「我覺得應該是您向我解釋。」

「我？」

多拉驚訝的指著自己。

萊昂哈德：「我站在屋檐下，是您從天而降落到了我懷裡。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卻摔倒在您的懷裡。我到學校視察，您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把汽車停在劇院門前，突然間您就坐進了我的車......我就像做夢一樣。」

「您不想打擾我、讓我安靜？您這是對我糾纏不休嘛！但是，我明白您了！我相信，我明白了。好吧，您贏了。」

「所以，公主，我們去哪兒散步？」

「去海邊嗎？您喜歡大海嗎？」

「喜歡是喜歡......」

多拉都忘記打嗝，下意識道：「但是劇院前面還有人等我呢。」

萊昂哈德作勢轉方向盤：「嗝~沒問題，我們回去，到劇院前面去。」

多拉奇怪：「您怎麼也打嗝了？」

萊昂哈德：「每逢讓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時，我就會打嗝。」

「嗝~」

他打的嗝聽起來刻意極了。

這個壞傢伙......

多拉好笑又好奇：「聽起來都是我的錯。那您願意做什麼？」

「我嗎？」

萊昂哈德：「一般來說，一個巧克力冰激凌，也許兩人，一起散散步，然後就順其自然吧。」

有什麼在心底涌動。

多拉臉上不自覺綻放笑容。

咚！

這時汽車突然震動了一下。

多拉身體被帶動的雙手撐在儀錶盤上，連忙看著前面，只能看見雨水沖刷著玻璃。

雨下得太大，雨刷幾乎不起作用。

多拉心跳加快：「上帝啊，發生了什麼？」

萊昂哈德：「可能遇到了一點小故障。」

「您能解決嗎？」

「有件事情我忘了說了。」

「什麼？」

「我不太會開車。」

多拉心跳更快了，像懸在弔橋上。

這時車又震動了一下。

多拉下意識攬住了萊昂哈德的胳膊。

計劃通......萊昂哈德沒有亂浪，找准機會踩了剎車。

車停了下來，馬達熄火了，周圍只能聽到嘩嘩的雨水沖刷聲和天上的雷聲。

汽車卡在一座大理石階梯頂端的兩個小石柱間，面對著一座教堂。

下面是一個大廣場，那廣場在雨中顯得更加空曠。

在碰撞中車篷「不小心」也被刮壞了，兩人一下子就被暴雨淋濕。

萊昂哈德轉過身看向多拉：「看來是個大故障。」

多拉哭笑不得：「能告訴我您開了多久的車嗎？」

萊昂哈德：「我？也就十分鐘吧！」僅這個世界。

遭遇了意外，但多拉卻奇怪的心情很不錯，語氣輕鬆的調侃：「十分鐘？我覺得沒那麼長。下次還是不要開車了，萊昂哈德先生。」

「好吧，聽你的公主。先下車吧，不要怕，萬事有我。」

萊昂哈德把方向盤整個拔了出來，拿起一個金色的大靠墊套在汽車的方向盤上，就這樣做成了一把傘。

他一下扯開車篷，把方向盤做的大傘遞給多拉，自己跳下車，然後飛快地轉身一把抓住多拉的手。

後者已經從後排座上起來挪到了車門邊。

就在要下車的時候，萊昂哈德忽然制止：「稍等，公主，這兒有個水窪，腳會濕的。」

多拉笑道：「我的鞋子已經能養金魚了。」

但她還是接受了萊昂哈德的體貼。

萊昂哈德從車上拿下一卷笨重的紅色綢緞，放在她的腳下往前推動。

紅色卷綢緞沿著階梯滾動著鋪展開去，經過一段廣場，一直鋪到拱廊，像是鋪就了一條皇帝的通道，又像是通向婚禮教堂的紅毯。

萊昂哈德彎起胳膊：「請，公主。」

真正的公主下車了。

跳下車時，她的裙子被車篷的壞彈簧掛扯撕開了。

但現在她已經注意不到這個，隨手將裙子變成更好邁步的高叉，然後專註的看著這一幕。

轉著方向盤做的滑稽的金傘，多拉笑了起來，笑的燦爛無比。

公主挽住了萊昂哈德的胳膊：「一起，王子。」

「一起。」

王子帶著公主邁步，走在紅色綢緞鋪就的鮮紅通道上。

雨聲中，還有公主那輕柔的歌。

黑夜、大雨。

王子、公主。

歌聲、紅毯。

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