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江湖游（35）

危無崎跑近后，半句話沒說，一抬手便擊向羅濟舟抓著林芙的那隻手，羅濟舟側挪一步，將林芙拉到自己身後，用另一隻手掌擊而出，讓危無崎的攻勢落了空。

危無崎反應很快地化掌為爪，折返襲向羅濟舟脈門，羅濟舟則側腕下劈，兩人手臂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音，似堅硬的肌肉與堅硬的骨碰撞而來的響動。

短短几秒間，兩人單手互搏，已過上了十幾招！

看不懂的人只覺眼花繚亂、殘影道道，看得懂的人讚賞敬佩的同時，也為之後的局面感到緊張。

不過就沖危無崎這來勢洶洶的架勢，這場昏禮……懸了啊。

【好、好刺激！（吃瓜（看熱鬧不嫌事大】

【樓主加油！把新娘子搶回來！】

【谷主加油！保護好自己的新娘子啊！】

【啊啊啊啊！阿芙老婆加油，拋棄他倆撲入我的懷抱啊！】

【……前面的，你在做夢（掏耳朵】

【胡說八道！明明是我摟著我老婆在看錶演，哼╭(╯^╰)╮】

「夠了！」林芙一把扯下頭上的紅蓋頭，「別打了！」m.

她一出聲發話，羅濟舟和危無崎立刻收手，半點猶豫都沒有。生怕晚一步就惹她生氣了，或是在執行力上輸給對方。

林芙看向危無崎，「你先說，你到底是誰。」

她盯著他，眸子里卻沒什麼柔軟的情緒，是審視，是戒備，甚至像是有一點不明顯的厭惡與恨意。

她不是在發問，她要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更像是在等一個......訊號。

危無崎被她看得心間泛涼、抽痛。他竟然感覺有些…害怕。

「……我叫危無崎，」他說著話，忽覺嗓間干啞，「但我也是苦無涯。」

「無論我是何身份，我對你的心意都是真的。」

「心意？」林芙眼睫輕輕顫動了下，眸中蓄起水光，她壓低了聲音，一字字地：「你對我的心意，就是，乘人之危、欲行不軌嗎？！」

「若不是濟舟救我，你那晚想做什麼？你會做些什麼？！」

她的質問，讓危無崎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響才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聲音：「阿芙……」

「我不知道……阿芙，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林芙輕聲重複了遍，隨後眼中無甚笑意地笑了聲。

危無崎急切地想要解釋：「阿芙，真的，我根本沒想要那麼做的，出去之前我就已經完全拋開了那些混蛋想法！後來、後來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感覺…我感覺那不像我，我不會那麼做的，阿芙，你相信我，我不會的！」

「相信你？」

眨眼間，有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眼眶裡滾落下來，順著皙白的臉頰滑下，最後砸到火紅的嫁衣上。

她明明在流淚，但那雙浸在水裡的眸子卻透著股寒意。那是一種複雜的恨，是一把能扎入人心間的軟刀。

「我不信你。」

她用那樣動聽輕柔的聲音，淡淡地如是說道。

危無崎渾身痙攣似的一顫，呼吸無意識地停滯，大腦缺氧后眩暈感找上門來，虹膜上像是多出了跳動不定的黑色光斑。

半響，他急促地喘了口氣，喑啞地：「你恨我。」

林芙輕飄飄地答了一個字：「是。」

危無崎：「……怎樣才能原諒我？」

林芙往前一步，擋下羅濟舟試圖阻攔的手。她靠近，踮起腳湊到危無崎耳邊，垂落的金燦燦的釵尾眷戀地撫過她的臉頰，林芙小聲地說：「做過便是做過，我不會因為傷害尚未發生，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危無崎，會有人替我找你報仇的。」

危無崎攥緊了手，同樣低聲道：「你是為了這個才要嫁給羅濟舟的嗎？」

「你要他幫你殺我？」

他問著，心裡卻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林芙退後兩步，沒有回應。

危無崎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後，忽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似輕挑懶散的笑，「若是為此，何須他來幫你？」

他站在那兒，背對著太陽，半闔著的眼眸藏在深深淺淺的陰影里。

他笑著，語氣輕鬆得像在開一個玩笑：「我也可以幫你啊。」

林芙似是愣了下，隨即便被驟然出手的危無崎近身。

他硬生生地接下了羅濟舟一掌，也牢牢抱著林芙沒有撒手。

他往她手裡塞了一把短刀，包裹著她的手環攏刀柄，隨後抬起，牽引著方向猛地一使勁兒——

刀身瞬間貫穿了胸膛和裡面那顆跳動不止的心臟！

全場一時間，寂靜無聲。

就連羅濟舟也怔住了。

他抿唇，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事態脫離掌控的不安。

鮮血染紅了唇，危無崎一張嘴，它們便一股腦地流淌出去，弄髒了下頷與衣裳。

但他只笑著，握著林芙的手與她對視。從那雙美麗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此刻的狼狽，也看見了她的震動與驚訝。

嘴角上翹，他笑得更開心了些。

「阿芙，對不起，別恨我。」

危無崎垂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林芙的。

他漸低的聲音里透露出一股令人悚然的偏執感：「阿芙，別恨我。」

「我的命給你了，別恨我……」

「…阿芙，不要嫁給他，不要嫁給其他人好不好…阿芙……」

他邊說，邊緩緩收攏手臂。

刀刃往他的肉里扎，他似是也想要把林芙往自己的骨血里揉。

【我天，這展開真的驚到我了……】

【……好傢夥，這策劃可真狠啊】

【？？？假的！快告訴我這是假的！我一生瀟洒逍遙的樓主大人啊！！（抓狂（崩潰大哭】

【不可能，危無崎不是主角之一嗎？不可能，他、他的心臟一定在右邊！】

【我去，這不就是自/殺嗎？之前那個說苦無涯會自刎謝罪的預言家快出來聊一下！】

【......我當時真的只是口/嗨啊（笑哭】

【我、我他m......我剛入坑的cp這就be了？！？】

【……什麼鬼，我甚至還磕到了？（小魚乾都被驚掉了】

【？前面的你是魔鬼嗎？？】

策劃組組長更是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差點沒把椅子弄倒。

「完了完了...」她喃喃道：「這可是重要中的重要NPC啊！」

什麼右邊，他心臟就在左邊啊！這、這不是必死無疑？

「……」

策劃組組長驚得呆了幾秒，稍稍回神后拔腿就往公司老闆的辦公室跑——老闆，出大事了啊！

林芙那邊的驚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沒人注意到沈雲錫悄然無聲的到來。

他望著不遠處的場景，墨瞳里流露出些許譏諷之意。

危無崎，你說我變得尖銳善妒，那麼你呢？

你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嗎？

——像一條陰鷙偏執的可憐蟲。

—

昏禮被這麼一鬧自然無法進行下去了。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危無崎再厲害也是一個人，心臟被貫穿的致命傷勢讓他很快便昏迷了過去。那高大修長的身軀失了力，剛好壓著被他抱著林芙一起往下倒。

林芙支撐不住地跌坐到地上。也只是一個瞬間的事。

站在不遠處的羅濟舟趕忙伸手將危無崎拉開、丟到一旁的地上，隨意得像是在處理一塊毫無意義的死肉。

他蹲下身將林芙從地上半摟著扶起來，「沒事吧？有沒有哪裡——」

「我沒事。」林芙打斷了他的話，「快看看他死了沒，還有救嗎？！」

她有些慌亂地揪著羅濟舟的衣服扯了扯，似是完全沒料到危無崎會這麼做，也...沒有真的想要他這麼做。

「好，好，」羅濟舟儘可能地安撫她，「我這就去看，沒事的，沒事的阿芙。」

林芙被他捧著臉轉向自己，羅濟舟：「看著我阿芙，沒事的，有我在。」

林芙怔了下，隨後冷靜了些，緩緩點了點頭。

她稍用力推了下羅濟舟，「快去。」

羅濟舟：「好。」

照理說，這樣精準、毫不留情的致命傷，人很快就會喪失一切生命力。但當羅濟舟走過去，伸手去探了鼻息后，卻道：「還有呼吸。」

「……什麼？！」

在場旁觀的其他賓客難以抑制地發出聲聲飽含困惑的驚呼。

不是他們想要危無崎死，是他們真的想不到過了這麼久、在這種傷勢下…他怎麼還能活！？

但事實就是如此，羅濟舟並未撒謊。

在場的醫者們都非常好奇地湊了上去，其中不乏幾位江湖上有名的聖手。

「這刀扎的位置妙極了啊，基本就是『一刀斃命』的範本啊。他咋還喘氣呢？」

「...奇怪，當真奇怪。」

「羅谷主，你這兒有藥房嗎？我們把人抬過去治治看看。」

「治？哈哈哈，老怪，我看你是想研究看看危樓主有何不同尋常之處吧？」

「哎，此言冒失、冒失了。」

既然人還在喘氣有得治，肯定不能讓危無崎就這樣死在昏禮上。不吉利。

羅濟舟看向林芙。

阿芙也不願見到那樣的情形。

「來人。」羅濟舟喚來了萬惡谷的人，「帶他們去藥房。」他壓低了聲音：「盯著點。」

「是。」

重傷昏迷的危無崎被那些醫者們抬去萬惡谷的藥房醫治了，只留下一灘血跡證明剛才發生過什麼。

羅濟舟站在林芙身側，低頭看著她，問道：「繼續，還是另擇他日？」

林芙沉默片刻，說：「請的人都來了，沒請的，也來了。繼續。」

她有些固執地：「我今天，一定要辦完這場昏禮。」

羅濟舟自是聽她的：「好。」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等待林芙的主動選擇。

衣袖滑落稍許，艷麗的紅襯著似雪凝脂的腕，林芙伸手搭上去，頃刻間便被反握住。

她輕輕轉眸，與羅濟舟對上了視線。

【……雖然但是，不得不說俊男美女真的好般配哦】

【唉，我現在心情複雜。但還是祝有情人終成眷屬，祝他倆幸福美滿吧】

【嗚嗚嗚，麻麻的芙寶要嫁人了（荷包蛋眼流淚】

【emmm……其實我有不好的預感。你們想想，之前『失蹤』的苦無、不對，危無崎都來了，沈雲錫...還會遠嗎？（望天】

【啊啊啊，前面的給我收回去！】

【對對對！劍神快來！來晚了你就沒老婆啦！！】

【......就我還是很想知道危無崎之前在哪兒嗎？！】

【加一】

【也許可能，是bug修好了他就又回來了吧……（沉思】

直播間里很熱鬧，現場則很安靜。

一眾人都在默默注視著那對新人，看他們攜手走到案台前。

因為雙方的父母都因故不在場，所以他們便向天地立誓，敬天、敬地、敬彼此。

—

沈雲錫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他一直都在拚命克制，不想去打擾這場本應幸福卻已然蒙上了一層血色的昏禮。

直到他聽見「禮成」二字時。

腦海里似乎有一根弦徹底綳斷了。

身體快于思維地，他足下一點，宛如一道輕飄飄的白色影子，去到了林芙面前。

林芙被嚇了一跳，在場的所有人也皆是一驚——

「還來？！」

沈雲錫比危無崎更好認，見過他的人很多，但都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看見他做出這種頗具人情味的事情。

搶親啊！他、他是來搶親的吧！？

所有人都異常關注地看著那三個人，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羅濟舟在第一時間便擋在了林芙身前，他與沈雲錫正對而立，彼此間的距離似都能化作鋒利的長矛，抵在人的脖頸前，隨時會劃出一道血痕。

「沈雲錫，」羅濟舟出聲道：「你來做什麼？」

沈雲錫面色蒼白，往日出塵般的漠然盡數變成了此刻的陰鬱。他道：「來帶她走。」

羅濟舟眉頭微動。

他有些不明白。

TA明明可以是這個世界上除阿芙以外的任何人，讓危無崎和沈雲錫來搶親也是想確認阿芙最喜歡誰，但為什麼……

羅濟舟攥緊手。

為什麼，他想要殺了他。和面對危無崎時一樣。

片刻后，羅濟舟看向林芙，問道：「阿芙，你願意跟他走嗎？」

「我……」

林芙反應慢半拍地抬眸看他，啟唇正要說些什麼，卻蹙起眉，急促地呼吸幾下后闔目軟下身去。

「阿芙！」

羅濟舟將突然暈倒的林芙接住，攏進懷裡。

「阿芙？阿芙！」

眾人一愣，接著便有些雜亂地喊道：

「新娘子暈倒了！」

「大夫呢？有沒有會醫術的啊？」

「藥房那邊！不都去藥房那邊瞧稀奇了嗎！」

「快！快找人過來啊！」

「快死的暈倒的，肯定是暈倒的有得治啊！」

「……」

吵吵嚷嚷、一片混亂。

這下子，這個昏禮是真的辦不成、進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