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什麼是西安

「我們之前見過嗎？」

不等昆汀繼續勸說，賀小滿把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

聽到這個問題，昆汀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賀小滿見他如此反應，更加感到不安。然而，下一秒昆汀卻笑着說：「但是我見過你的畫作，皇后畫廊稍顯冷僻的那個角落裏有你三幅畫作，最中間那幅《孤雁》打動了我，兄弟，你知道我昆汀是做什麼的嗎？」

這回輪到賀小滿搖頭了。兩個人萍水相逢，他怎麼可能知道昆汀的職業呢。不過，昆汀說的卻是實情，自己在緊鄰喬托鐘樓的皇后畫廊里確實寄售了三幅無人問津的畫作。這三幅畫作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畫作。

「老實說，即使在這裏碰不到你，我也會找上門的。」

昆汀把自己的名片遞了過來。賀小滿匆匆掃了一眼，這才知道他是一位藝術品投資家，兼做新人畫家經紀人。佛羅倫薩有好多這樣的「牛虻」，他們大多是投機分子和等著發橫財的傢伙。

「弗朗切斯科、瑪蒂娜，還有巴斯，這三個傢伙你應該不陌生吧，他們已經成為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兄弟，你就沒想過你也可以和我昆汀合作嗎？」看到賀小滿盯着自己的名片發獃，昆汀臉上儘是得意。

「聽我的，回到你的故鄉吧，畫家和出生地總有某種糾纏不清的羈絆，也許你的根在那裏，你得找到自己的坐標，聽一聽靈魂最深處的吶喊……」

「這麼說，你攔住我是刻意而為了？」

賀小滿放下名片，打斷了昆汀。

「是啊，知道嗎，自從看過《孤雁》我就一直在尋找你，我研究過你的資料，知道你長什麼樣，只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你……我當然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隨隨便便放走你了，我想這是一種緣分，緣分你懂嗎？充滿宿命論的東方智慧。」

「其實這場旅行在我看到《孤雁》時，就已經在策劃了，兄弟，你需要一團火來點燃你的宇宙，如果由我來做你的經紀人的話，我肯定會用這種方式把你的潛力全部激發出來……」

話到這裏，昆汀忽然放慢了語速，表情也十分的真誠：「所有的費用全部由我承擔，經紀合同也不需要你馬上籤，兄弟，我現在需要的只是你一個肯定的答覆。」

「為什麼是西安？」賀小滿問。他需要昆汀給他一個充分的理由。

「為什麼，因為你啊，我想藉著此次東方之行激發你的創作力。」昆汀笑着舉起了服務員送過來的酒水，望着賀小滿說：「別這麼緊張，我只是想去國內玩玩，你如果不願意去西安，那咱們換個地方，杭州怎麼樣，風景也不錯的……」

「不，就西安，我跟你去西安。」

賀小滿突然下定了決心。昆汀說的沒錯，畫家離不開自己的故鄉，就好像梵高，一輩子都在逃離津德爾特，但是津德爾特的狂熱和不甘寂寞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裏。既然自己在逃婚之後，下定決心要把所有的精力都轉向繪畫創作，何不試一試呢？

兩天後，咸陽國際機場，賀小滿和昆汀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在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里，賀小滿的眼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往哪裏看。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故鄉始終是一個貧窮落後，甚至有些封閉、愚昧的地方。

「走了，還有好長的車程，才能到西安呢。」昆汀說。這傢伙一路之上把西安吹了個天花亂墜，到了機場也給人一種熟門熟路的感覺。如果不是長著一張歐羅巴人的臉，誰都以為他的故鄉才是西安呢。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出了機場應該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們要不要先在附近玩幾天，再去西安？」賀小滿提議。

他是根據母親的講述和自己掌握的有限的信息，提的建議。既然是來遊玩的，自然是走到哪裏玩到哪裏了。

「不不不，我們需要先到西安，然後再好好地規劃一下旅遊路線。」昆汀說，拍了拍賀小滿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向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通病，西安的計程車司機也格外的健談。從賀小滿兩人坐進車廂開始，他的嘴巴就沒停過。從西安的歷史遺跡到最新的國際局勢，再到自己的家事和對歐羅巴人的看法。他在話題過渡上表現的竟是那樣的自然，發表的觀點更是令人震驚不已。

也許讓這位剛剛開始謝頂的先生擔任司機有些屈才了，他應該去歐洲的某個國家競選總統……賀小滿聽着熟悉親切的語言，不自覺胡思亂想，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

「到咧！」司機的話題戛然而止，說話的腔調突然一變，計程車也跟着停了下來。賀小滿下意識朝着車窗外看了看，看到了一道望不見盡頭的灰黑色磚牆。

說實話，剛才在路上朝窗外看的時候，無數的高樓大廈不停地閃現，讓賀小滿對西安的印象一再改觀。可是現在他們到了目的地，卻被攔在了一座高牆跟前。難道要進西安城，還需要守城的官兵放行嗎？或者有人放下弔橋，他們才能繼續前行？賀小滿把自己學到的國學知識和目前的情形一勾兌，立刻困惑到了極致。西安不是已經高度現代化了嗎，怎麼可能保留這麼古老的傳統？

「看這邊。」也許是看出了賀小滿的困惑，昆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了另一側的車窗。賀小滿只是稍稍轉移了一下視線，立刻被自己逗笑了。原來那道灰磚牆距離他們相當的遠，而他們所在的也並不是城牆底下，而是與城牆隔着一條清亮的河道的公路上。緊鄰著公路有家希爾頓酒店，正是他們預定好要入住的地方。

「這就是那道古城牆，把西安最古老，最核心的部分藏了起來。」

兩人下車后，昆汀望着灰磚牆說：「它是正方形的，像個沒有蓋的盒子一樣，裝了很多秘密和不為人知的財富。」

「你不覺得這條河很奇怪嗎？它竟然繞着城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是想說它和佛羅倫薩不一樣，阿爾諾河橫穿市中心，上面有七座橋樑。」賀小滿的注意力顯然並沒有在城牆上。當然，他更沒有仔細聽昆汀剛才說的話，留意到他說話時的貪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