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冷笑話

第九十五章:冷笑話

——————機密事

仗着三寸不爛之舌和古董行里的名聲,冷子興先從買家那裏拿來了一千兩銀子,立刻去找賣家。

豪門裏賣古董,肯定是不肖子孫偷賣的。既是這樣,賣家不敢在白天交易,冷子興只好躲在豪門後門的大槐樹下,耐心地等候。

正等得打瞌睡,他於二更時分被賣家喚醒。

冷子興立刻興奮地打開賣家遞來的布包,藉著屋檐上掛着的燈籠看清之後,把銀票給了對方。

拿到銀票的賣家,直接歡喜地去了酒樓妓館。冷子興抱着那隻青銅尊,匆匆趕往買家。

卻沒料到,買家仔細查看之後,說這件古董來路不明,並要索回那一千兩的銀票。

冷子興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知道自己應該是中了圈套。果然,他再去找那個賣家的時候,豪門中人只說那是個遠房親戚,目前早已不知去向!

大致說了這件事之後,冷子興苦着臉,再喝了一大口酒。

一千兩的銀票,這麼大的數額,不是倪二、賈芸能夠理解的數字。

更何況,冷子興遇到的是兩家豪門。若是犯橫,只有死得更快;若說是賠償,他自己的那條命,也不夠賠的。

這兩人一時不敢搭話,冷子興只得偷眼看去賈璘,卻見他很淡定,只是喝酒、吃菜。

哀嘆了一聲,冷子興只得舉起酒碗,倪二和賈芸悶聲陪着。賈璘看了看這三人,終於開口說道:「冷二哥這事,容易解決。」

「呃,」

那三人一齊驚愕,冷子興更是激動得酒碗也端不平,酒水灑了一桌子。

各自把酒碗放下,三人都把熱切的目光,看向賈璘。

「我既然和冷二哥相識已久,又是許久沒見,說不得就要好好聊聊。」賈璘微笑着說道。

倪二還想再說什麼,賈芸已經聰明地領會了他的意圖。

伸手在桌下碰了碰倪二,他再拱手說道:「我和倪二爺都是不勝酒力,各自回去休歇。」

倪二還沒開口,冷子興拱手說道:「那就改日再會。」

「哦,哦,對了。我還要再去找馬販子王短腿,說些生意上的事。」倪二忙找個借口,拱手告辭。

賈璘立刻塞給賈芸二兩銀子,示意他去結算酒錢。賈芸隨即拉起倪二,嘴裏胡亂說着什麼,快步走了出去。

包間里安靜,冷子興盯看着賈璘,哀求地說道:「璘大爺可有好主意?」

「許久不見,冷二哥還是喜歡說笑。」賈璘淡然地說道。

冷子興先是一怔,隨即壓低聲音說道:「璘大爺這次不想救我也就罷了,怎麼還取笑我呢?」

「豈敢呢。」賈璘拱了拱手,低聲回道,「冷二哥倒也的確是說了個笑話。」

冷子興不禁眼睛瞪圓,賈璘自顧說下去。

「冷二哥的話,破綻有三。其一,以冷二哥經濟古董已久,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上當?其二,這件事不是針對冷二哥,而是那兩家豪門在爭鬥。或者,就是冷二哥甘願成為這兩家爭鬥的引信;其三,若冷二哥想脫身,直接央求你岳母,再去找鳳姐姐告明,就能輕易解決。又何必與我們這些人說得如此清楚?」

聽了賈璘說的這些話,冷子興不禁笑了。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他長呼口氣說道:「既然璘大爺暫不想管,冷某隻得再去想辦法。」說罷,他探頭從窗子向外看了看,準備離開這家酒店。

「我還有事找冷二哥說。

」賈璘跟着起身。

冷子興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好跟着他走向寧國府東面的衚衕。

到了自家院外,冷子興暫時等在外面,賈璘進去不多久,再走出來。

「這是五百兩銀票。」賈璘低聲說道,「你或許真的遇到了麻煩,還是去外面先躲一躲才好。」

冷子興的身子一抖,眼神顯得很空洞。賈璘隨後低聲說道:「冷二哥也不必遮掩。想是那樣的物件,本就不是尋常人家應有,或是從王府里流出來。那個物件,又絕不止千兩銀子可以買賣。至於能夠接下來的人家,卻應該也是王府。」

他帶着試探的語氣說着,冷子興卻只是沉默不語,看來是默認了的。

「你也曾給予我酬報,現在就算你借走也可以。」見他是這個神情,賈璘大致猜到,也就不再多說,隨即把這張銀票塞進了他的袖子裏。

遲疑了一會兒,冷子興倒也不再客套。收好了銀票,他認真地拱手施禮說道:「璘大爺必是前途無量,但也需仔細才好。」

賈璘點頭回道:「我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懂得。」

冷子興看了看他,也不再多說,轉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賈璘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再獨自提着燈籠走回榮國府。剛要拐進寧榮街,他聽到身後有人低聲說道:「璘翰林何必攪進這潭渾水?」

來到紅樓世界,賈璘自然知道香艷脂粉之下,暗藏着的是許多滿是兇險的陷阱,以及隨時可至的凌厲殺機。

對於身後傳來的這聲警告,他也像是早有準備一般,並沒有太過恐慌。

總還是要故作懵懂,他轉身看去,只見對面有幾名穿着黑色飛魚服的錦衣人,手裏提着幾盞燈籠,都在漠然地看着自己。

其中一人略微站在前面,臉上的神色還算溫和。

「許千戶。」賈璘拱手施禮,對方也客氣地抬手還禮。

這人正是在金陵與賈璘有過交集的許茂才,此時已經再升職,調入了京城的錦衣司任職。

多日不見,這人倒還保持着勁挺的身軀,沒有被酒色扭曲。

兩人略作寒暄,賈璘也不再問及他如何調來京城,想必並非馮紫英可以有這個本事,另有他人可知,譬如忠順王。再為何調動此人,或者又與當今有關了。

「說話不便,去我祖宅那裏如何?」賈璘邀請著說道。

許茂才見他很從容,自己也放鬆下來。

看了看四周,他語氣溫和地說道:「我只是路過而已,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至於沒有親自前去給璘翰林道喜,也請體諒公務在身的為難。」

賈璘說了「不敢」,再接着說道:「許大哥切莫客氣,兄弟對於提示也是感激。但我只想着冷二哥終究是『無心之過』,並不會有什麼事。另外我也有幾句話,想要問問千戶。」

許茂才見他堅持,只好示意其他錦衣人退後。

「兩家爭奪一個沒什麼太大意義的舊物,非是尊貴人家鬥氣而不可為。」賈璘低聲說道,「冷二哥或是想着從中漁利,或者乾脆也是受到什麼人指使操控,才敢於做出這樣的事。」

許茂才並不搭言,只是安靜地聽着。

「兩家大宅門,應該就是北和中(忠)了?」賈璘低聲問道。

許茂才看着他,沒有做聲。

賈璘再繼續說道:「冷二哥參與這件事,我並不敢再多猜。又,府里秦氏可卿近來多有病患,我即便也懂一些金石之術,卻更知道救人先救心。所以,我也正在打聽與其相關的事。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大秘密,是中(忠)的無疑了?」

許茂才還是沒有說話,賈璘也不再多說,隨即施禮說道:「千戶大人公務繁忙,在下不敢耽擱。」

「璘翰林再有事,可直接來找我。」拱手還禮后,許茂才招呼上另外幾人,邁著大步離去。

賈璘漠然地看着他們的身影遠去,再打着燈籠拐進寧榮街。

街道寬闊,遠處兩府大門前,都是燈火輝煌的狀況。賈璘迎著那些燈火前行,手裏那盞燈籠的光亮,就此被抵消得逐漸微弱。

——————都要感恩才是

前面的燈光越來越亮,賈璘繼續走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影子,被越來越長地拖放在身後的地面上。

走進府內,他見到來旺在與幾個看門的小廝說笑着。

來旺對於賈璘,早就有了畏懼之心。因為他與賈璉去往揚州的時候,是親眼所見十三四歲的賈璘,勇敢、奮力地射殺了對岸兩名金人。

這件事說出來,他並不能得到更多人的相信。別人聽了,最多說是「那兩個賊兵一時沒注意,或者受了點傷而已」。

但來旺卻知道:即便如此,也是隔着老遠,足可見賈璘的力道之大。更不要說,現在的賈璘已經正式舉業為官。

現在見到賈璘沉着臉回來,來旺率先從暫歇的長條凳上站起來,躬身施禮道:「璘大爺回來了?」

「來管家辛苦。」賈璘隨口回道,「這時候也該歇了。」

「璘大爺說的是,小的是要回去了。」來旺不敢抬頭。

賈璘向前面走着,來旺想起來提醒著說道:「老太太派人來說,若是見到您回來,請您過去回個話。」

答應了一聲,賈璘穿過儀門,向西院的榮禧堂走去。

才過了二道儀門,他站定在榮禧堂的院子外面,請看門的婆子前去通報一聲。

「我們怎麼敢攔住璘大爺呢?」幾個婆子連忙說道。

「我是擔心老太太已經安歇了。」賈璘略作解釋。

婆子們見他知禮、給面子,連連道謝后,分出一人去裏面通報。沒多久,一個活潑的身影已經跑來:「璘哥哥,快進來吧。」

賈璘看清是賈寶玉,也笑着走上前。兩人說笑着穿行在游廊里,賈寶玉走到僻靜處站住了腳。

「璘哥哥,我昨天與她聊天的時候,聽她又提起你。」他猶豫着說道。

「她若再問,你只說很快就會知道了。」賈璘低聲回道。

賈寶玉並不懂得秦可卿到底為什麼事愁煩,但卻了解賈璘正在為她辦什麼事。聽到賈璘這麼說,賈寶玉也就放心。

此時的賈母,還在與賈敏、薛姨媽、王夫人、邢夫人,以及林黛玉、薛寶釵、迎探惜三春等人說話。

賈璘從外面回來,給她請安后坐在一邊。

「近來公務忙不忙?我擔心累壞了你。」賈母詢問道。

「並不甚忙。多謝老太太關心。」賈璘回道。

薛姨媽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由得說道:「這樣看來,璘哥兒儒雅風流。賈氏是武蔭之家,卻重於詩禮。現在有了璘哥兒,更是錦上添花。」

賈璘施禮謙辭,賈母點點頭,沉默片刻后,笑着說道:「東院的大老爺常說『我們既是武蔭之家,就不必過於看重詩禮』;又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必指望子弟們寒窗苦讀。那樣出來的人,多有酸腐氣』。你們請看看,璘哥兒哪點不應該被看重呢?」

薛姨媽不好多說,只是拿着手帕,捂著嘴笑個不停。邢夫人坐得穩當,神色安然。

對賈璘頗為高看,更還多有倚重的賈敏,淡然地說道:「老太太最是大度、公道。赦大哥哥所言也是有理,但只說是只重書本的書獃子。可璘哥兒既有文采更有武功,怎麼可能與赦大哥哥說的那些人相比?!」

這是賈母最為疼愛,也是碩果僅存的女兒,賈敏的話,闔府上下誰敢反駁一言半語。其她人都是笑著稱是,邢夫人略有尷尬,卻並不能搭言。

「我倒希望璘哥兒只重文學。」賈母慨嘆著說道,「我沒有上過戰陣,卻不止一次地聽說過那樣的慘烈狀況。」

「誰說不是呢!」邢夫人得到岔開話題的機會,連忙做想起來狀說道,「東府不還有個叫做焦大的,曾經與太爺出入過戰場。又說從死人堆里救出太祖爺,更把不多的水留給太爺喝,自己喝馬尿才活了下來。」

眾人聽了都是感慨,賈母稍後擺擺手說道:「終究是過去的事。就是焦大這人,我也是知道的。他若不是太居功自傲,你們豈能還聽到他現在還在混吃酒、混罵?」

邢夫人還沒回過味來,王夫人冷笑着說道:「以他那樣的脾性,沒有放他出去,實則是救了他性命。」

「正所謂各有各的命。若能安好的活着,也實屬不易,只要不混亂就好!」賈敏淡淡地說道。

嘆了口氣,賈母接着說道:「所以無論功大功小,都要感恩才是。」

說到這裏,她似乎想起了諸般不堪回首的往事,神態顯出疲乏。

「老太太,今兒個您晌午覺就沒睡好。」鴛鴦提示著說道。

賈母笑了笑,對薛姨媽等人說道:「你們只是陪着我干坐着,累不累?」

「本來想要和老太太摸骨牌的。」薛姨媽笑着說道。

「哈哈,那正好。」賈母的精神頭大起,「我原本擔心你們累了呢。」

她們幾人隨即圍在桌邊打牌,賈璘等人走去旁邊屋子說笑。

甄玉蓮詢問賈璘是否公務過於繁忙;林黛玉只說他要注意飲食休息;薛寶釵對於他處置的是什麼公務感興趣。

至於賈寶玉,卻只佩服賈璘能夠在那些虛頭滑腦的人中間,可以周旋自如。

襲人、可人、紫鵑等人不多插話,但可以旁聽,也覺得有趣。晴雯抽空從賈敏那邊走來,聽了幾句之後,說道:「林姑娘說得對——只管保養好自己才最為重要。」

這個女孩原本跟着賴嬤嬤,後來賈母看到歡喜,就把她收在身邊。從小就在府里長大,晴雯性子孤傲、爽快,長得又恨漂亮,說話難免尖刻。

對於她的話,薛寶釵略有不滿,賈璘連忙插話道:「多謝晴雯妹妹關心。」晴雯福了福,低頭趕緊走了出去。

賈寶玉心裏有事,再示意賈璘和他去到庭院。兩人站在庭院中,賈寶玉卻不再多說什麼,應該是不好啟齒總說秦可卿的話。

賈璘轉而詢問道:「近來塾堂如何?」

提到賈氏家塾,賈寶玉先就開心得嬉笑起來。賈璘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那裏名為家塾,也的確有貌似老學究的賈代儒主持,再有賈瑞幫着維持秩序。

可終究是老師、塾掌都是懦弱無能,再就是私心過重。即便賈璘對賈政提出了要有所改革的話,可後者哪裏會對此重視。家塾的教學實情,與前幾年哪有什麼兩樣?!

「那裏有何趣事?」賈璘看着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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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補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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