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永寧侯府,竹然苑。

鄭修站在窗前,望著夜色下遠處的竹林,默默佇立。

三平悄默聲地進來,悄悄站在一邊沒敢說話。

良久,鄭修問:「何事?」

三平連忙躬身稟報:「回稟侯爺,今日太夫人去了大相國寺,徐御史家的徐夫人也帶著她的嫡長女去了,和太夫人一起用了素齋。」

窗前的身影一動不動,仿若沒有聽到。

三平躬身等著。

又是過了片刻,才聽得他們侯爺輕輕『嗯』了一聲。

三平連忙又道:「今兒下午何姨娘命人過來問小的,說是侯爺今晚要不要她過來送羹湯?」

他悄悄覷了一眼窗前的身影,繼續小心道:「小的回不用。」

何姨娘是侯爺的姨娘,是先夫人在的時候抬舉起來的,是她的貼身大丫鬟。

侯爺也是一次也沒有收用過,只是掛了一個虛名兒。先時她還偶爾過來送送羹湯,被拒之門外后,就再沒有主動湊過來了。只是有時候年節時,偶爾會派一個小丫頭過來問問,看是不是要送湯水過來伺候。

今日是端午,她就又來問了。

三平心思靈敏,大體猜到這個姨娘的心思。這是個聰明人,她或許是已經死心了,只是礙著老夫人,怕落了口實,這才不得不做一個樣子罷了。畢竟到現今侯爺也無後,她自己又是侯爺唯一的身邊人,太夫人或許會遷怒她也未可知。

窗前的身影微微頷首,淡淡道:「太夫人可有什麼吩咐,是否派人來見了何姨娘?」

三平忙回道:「沒有,太夫人並不曾派人過來。」

頓了一下又道:「倒是青雀姑娘過來了一趟,和小的說太夫人下晌讓徐姑姑給她說了話,說是太夫人吩咐,讓她進來伺候爺。」

說罷他把頭低地深深的,屏住了氣息。

青雀姑娘是侯爺身邊的大丫鬟,從小和侯爺一起長大,很得侯爺器重,一直在書房伺候筆墨。夫人進門后便把她調到了外面伺候茶水,侯爺也沒說什麼。夫人去了之後,侯爺也再沒把她調進來過。

主子沒發話,就是不用你的意思。這要是個明白人,雖然會有些許失落,可是也會識時務地服從,畢竟咱是下人不是?

可這個青雀偏不。

她倒是大膽,便主動請見侯爺,希望能讓自己回來繼續伺候。

結果自然是被侯爺拒絕了。

他還記得侯爺的原話,說是她年紀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紀,現在不是伺候他的時候。

事情到這兒本應該就完了,可是偏偏青雀姑娘還是不死心,一直在懇求侯爺,哭哭啼啼的,弄到最後,侯爺就不再見她了。

三平和青雀也很熟,她也哀求過自己,懇求他在侯爺面前多說幾句好話,讓她能重新回來。

三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不是不講情面,而是看的明白:做下人的心不要太大,本本分分地最好。

他們侯爺重情義是沒錯,可那也是分事兒的。

那得看跟誰。

而且……他們的侯爺也已經不是以前的侯爺了。

三平心裡搖頭:要不是念著多年的情分,以現今爺的脾氣,那就不是再也近不得身邊的處置了。

況且侯爺這也是為她好。在侯爺身邊伺候這麼久,年紀也老大,如若沒有蹭上一個姨娘的名分,將來還有什麼前途?倒不如回家嫁人過日子的好。

像青雀這樣的,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曉事,早早晚晚地就都連小時候的那一點子情分也都耗幹了,這又是何苦呢?

正這時,就聽得侯爺道:「你去跟平姑姑說一聲,命青雀的爹娘進府來把她領回去,就說她身子怕是不好,要回家靜養一段時日。再給她支一百兩銀子。」

「是,爺。」

三平連忙答應,暗自替青雀感到難受,又有點兒慶幸。

平姑姑是內院大掌事,和徐姑姑一樣,是太夫人的身邊貼身人。

青雀原先太傻看不明白,這回讓平姑姑一過手,她再傻也該知道了:雖說這是太夫人的吩咐,可爺也是不會聽從的。她要是再鬧,也只會鬧個更沒臉。至於這其中的緣由,他一個下人可不敢想。

好在侯爺到底是重情義,面子上還是給她留了體面。這樣總比直接攆出去的要好,將來說親事也有體面。

又停頓片刻,鄭修微微一擺手,三平便連忙躬身告退,出門辦事去了。

鄭修望著窗外又站了許久,這才回到桌前坐下。

他也不叫人進來伺候,鋪開宣紙,拿起筆墨,沉眉畫了起來。

今日值守的是一墨,他站在門邊聽著裡面的動靜,心裡已經估摸到侯爺在做什麼。

跟了侯爺這許多年,他也知道侯爺的性子,從那件事以後,他就每晚臨睡前都要畫一幅畫,這時就不會再讓任何人進去伺候打擾。

他便連忙吩咐旁邊的跟從小子下去趕快備水,以便侯爺一會兒洗漱沐浴。

下人們躡手躡腳地去了。

屋外竹影婆娑,屋內人影孑然,竹然苑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

悄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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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花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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