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程木槿回到羊角巷家裏的時候,齊嬸子正在織布。

織布機轉得飛快,人也只有手腳動,別處紋絲不動。

木槿只看了一眼,便徑自放好車,往下卸東西。

齊嬸子聽着動靜,眼皮也沒瞭一下。

早間的事兒讓她明白,這個小娘子實在是隔人難相處,她處不來就不處,躲著總行了吧。

要說事兒真不算事兒,可她這心裏就是不受用。本來好好的心氣兒都被磨壞了,憋悶得慌。

昨晚是大兒回家住的日子。

大兒齊鳴在京城裏有名的白山書院進學。

白山書院本就管的很嚴,又因去年考中的秀才人數幾乎與國子監相等,院長大人就更加管理的嚴格。即便是像齊鳴這樣已經考上了秀才,今年參加州試會試的,也只每五天有半下午的時間可以回家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必須要回到院裏去進習。

那天給她過生兒,齊鳴是向先生請了假出來的。母子兩個就著糊掉的魚吃了一盤餃子后,他便又急匆匆地趕回書院去了。

昨天又恰好是回來住的日子,他早早地就回了家,和自己一起吃了中飯,又幫着打下手忙活了一陣子,就又被自己趕回去繼續讀書了。

晚上吃過飯他又繼續讀書。因為書讀的太晚就睡得很沉,等到聞到飯菜香味兒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是半亮不亮的了。

等齊鳴起床洗漱收拾完畢時,恰好趕上她端上早飯。

齊嬸子本來起的就早,每天天麻麻亮就起,今兒就更是天還黑著雞叫頭遍就早早地起了身,為兒子做早飯。

活得軟軟的雜糧面,加了小蔥兒,擱了點兒豬油,烙的酥酥的,再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油渣雜菜湯,這肚子裏就熨熨帖帖地舒服。

齊嬸子只管笑眯眯看着兒子吃,待看到他額角冒了汗,就連忙拿出一塊兒布巾給他擦了。

齊鳴便對着母親笑笑,埋頭接着吃。哎呦,可了不得,齊嬸子這顆當娘的心頓時便化成了一灘水兒。只恨不得把大兒一把揉進懷裏,揉搓揉搓。

只怨他已經長大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唉,只得作罷。

直等他吃過了飯,便急着要趕回書院,卻又被她攔住了。

齊嬸子又拉住他坐回去,直到看着他涼好了汗,渾身上下乾乾爽爽地利索,這才一直把他遠遠地送到巷口去。

順着彎彎曲曲的巷子張望,一直等到再看不見兒子的身影,她這才笑着快步回家。

剛一開院門,一打眼就看見,不知什麼時候西廂房的門已經打開,程家的那個小娘子正蹲在井邊打水。

井繩咕嚕嚕地響,釣上來半桶水。兩條細細瘦瘦的胳膊就使勁地搖搖晃晃地往上提,好幾次都差點兒撒出去。

齊嬸子就不由得搖頭:虧得當初郝婆子回來的時候為了做小買賣方便,在這院子裏打了一口井,要是像其他的街坊鄰居們一樣,每天用水都要到巷口的井裏去取,那恐怕這個小娘子就連活都活不下去了。

她頓了一下沒有過去,而是站着打了一個招呼:「槿娘子今兒可是大好了,這是要出去?」

這一次退了燒,又連着躺了四天,也該出去做生意了。這也就是她這樣的,這要是別的人家,退了燒的第二天就忙不迭地出門討生活去了,哪裏還會躺多幾天。

程小娘子聽到話音兒,就抬起頭來,對着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好多了,多謝您惦記。」

說着就放下桶,輕輕福了福身。

齊嬸子當下擺手:「當不得,一個院兒住着,順便搭把手的事兒,你好了就成。」

程小娘子笑容依然淡淡的:「還是要多謝您。」

說到這裏就又福了福身。

齊嬸子就皺起眉頭:小娘子恁地客氣。

窮人家都講究個互相幫襯,越是窮就越是要互相幫襯。

為什麼?

因為窮唄。

因為在這世上活着本就不容易,有銀錢有事兒自然可以僱人幫忙,沒銀錢就自然要拼人了。婚喪嫁娶哪裏不需要人了?自家有事兒街坊鄰居招呼一聲,大家幫個手。下次別家有事的時候,你幫人家,都是一樣的。

正因為需要別人幫忙,自然平日裏關係就要處的好。要不然到了真需要人手的時候,自家又哪裏好意思張口?

就像她自己,明明跟這小娘子也沒說過幾句話,心裏也不見得多喜歡她,可是知道她病了,也還是上去敲門關照,還連着幾天每天都拿了飯菜過去敲門。

小娘子呢,門是一次也沒有開過。只是說多謝她,她自己可以做的,也沒什麼胃口,喝點粥就行了,就不勞煩嬸嬸了。

這話說的客氣,齊嬸子做鄰居的,意思到了就行了,也沒有人家不要自己強留的道理,也就作罷。

齊嬸子自問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任誰也說不出來什麼。

她倒也沒指望小娘子能對她怎麼樣親近,她也不稀罕那個。可是像現在這樣的做派,就難免讓她氣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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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花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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