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爹娘
趙禾一步步走上前，門前的矮樹，門上斑駁的印記，隱約的說話聲，眼前的一切漸漸與記憶重疊，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潸然而下。
十幾年了，她終於回到了這裡。上一世她嫁人之後，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沈家的日子其實不好過。她每日奔波勞累，樣樣都要兼顧，只恨不得有十雙手。分身乏術，自然無暇顧及其他。
她其實是不孝的吧！
趙禾默默想著，嫁了人，家裡的事關注的越來越少，以至於到了後來，再也沒了機會。想到最後天人兩隔，她心裡就抽痛。
趙禾還沉浸在上一世失去親人的悲痛之中，突然感覺一熱，臉上的濕潤被小手抹去。她低頭一看，是囡囡。
小小的人兒並不知道自己的娘親此刻的心情，只是本能的擦掉她的淚水，試圖安慰她。
「…阿…娘…」
小丫頭軟軟叫她。趙禾回過神兒來，抬手擦乾眼淚，湊到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還好！
上天大概是可憐她，讓她回到了最關鍵的這一年。若是她有能力改變，之後的一切會不會不再發生？
趙禾卻是還不及多想，因為下一瞬，弟弟看到了她。
「阿姐！」
「你回來啦！」
「呀！囡囡也在。」
稚嫩的聲音在院里響起，少年一臉欣喜，快步跑上前來。
「阿成！」
趙禾抬手摸了摸弟弟的頭頂。發質柔軟，手感很好。
趙成一臉歡喜看著她。看到她身後的包袱，雖疑惑，但還是順手接了過來。他拉著姐姐就往廚房走。..
趙禾被他牽著，一步一步到了院東邊的廚房。她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爹娘。她爹趙東在灶台前燒火，她娘衛丁香正在案板上揉著面。趙禾幾近貪婪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片刻后，她用力眨眨眼，逼退眼裡的濕意，換上一臉笑容。
「爹、娘，我回來了！」她快步走上前去。
兩人聽到聲響，同時轉頭。
「禾兒回來啦！」
「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衛丁香樂開了花，上前抱過囡囡。
「囡囡又重了不少，看這小臉，肉乎乎的。」她忍不住顛了顛，又捏了捏囡囡的小臉。
趙東湊上前，大手拉過囡囡軟軟的小手。囡囡並不認生，朝著面前的兩人笑了起來，她一笑，露出了整齊的牙齒。
兩人見狀更是欣喜，輪流抱著囡囡，不肯撒手。趙禾默默看了一會兒，抬步去了廚房。
灶台上鐵鍋還在『咕嚕咕嚕"燒著水，她洗過手，拿著案板上的麵糰揉了起來。揉到光滑后，放到盆里用濕布蓋上。走到一旁，從竹簍里撿起兩個雞蛋，磕到碗里打散，又拿過竹簾上晾乾的芥菜，切成小段。
一時間，小孩子軟綿綿的說話聲，大人的笑聲，以及做飯的『叮噹"聲在小院兒里回蕩。趙禾身處其中，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寬慰。她有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情了。
嫁到沈家以後，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年，她與沈青風有過甜蜜。之後的十幾年，可以說是清淡如水。囡囡出生后的第二年，爹娘、弟弟、公爹相繼離世，她突然沒了依靠，不得不打起精神，撐起了整個沈家。
而那一年，她不過十九歲。
沈家突然沒了勞動力，強勢的婆婆，懦弱的小姑子，以及看似柔弱的相公，再加上懵懂無知的女兒，趙禾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扛起搖搖欲墜的沈家。
她還記得剛開始日子的窘迫，記得自己最初的無助，惶恐，她一點一點改變著沈家破敗的狀況。慢慢的，她熬過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沈家也終於變得富足。
只是後來啊……
罷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一次，她親人具在，總歸不會再走回頭路了。
從她醒來到現在，不過短短几個時辰，趙禾卻把之前的事在腦子裡理了一遍又一遍。臨死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情，被她梳理的明明白白。
沈家，是不會回去了。
她既然看清了他們的嘴臉，自然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
她與沈青風，是一定要和離的。以她對沈青風的了解，她篤定三日後他會去衙門，只是怕是會有一番糾纏。她倒想看看，這個虛心假意的夫君，到時會說些什麼。
趙禾打定主意，不再多想。她拿起案板上醒好的麵糰，揉搓均勻，拿過擀麵杖把麵糰壓扁，再慢慢擀開，最後擀成很薄的面片。她往面片上撒些乾麵粉，再把面片順勢摺疊放好。最後用刀切成麵條。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很是熟練。想來是做了很多次。
麵條做好后，趙禾開始炒菜。她往燒熱的鍋里倒好油，片刻后，沿著鍋邊倒入蛋液，『噼里啪啦"，雞蛋一入鍋，迅速膨脹開來，趙禾用鏟子把雞蛋划散，聞到香味后，把雞蛋推到一旁，倒上芥菜。翻炒一會兒，倒水蓋鍋蓋燜煮片刻。
弟弟趙成在一旁煮麵條，他用木筷撈起麵條，小心吹過後嘗了嘗。確定熟透后，趕緊把鍋台里的柴火撿起丟到地上。
「阿姐，面好了！」
「嗯，阿成去歇會兒吧，剩下的姐姐來就行。」趙禾把他趕到一旁，把煮好的麵條撈到鍋里，與菜混合到一起。用鏟子翻拌均勻后，嘗了嘗味道，又加了一些鹽，才開始盛飯。
趙成早已把碗備好，看著姐姐盛好飯後，端到木桌上放好，招呼爹娘來吃飯。衛丁香抱著囡囡，坐在桌旁看著忙碌的姐弟二人。
禾兒懂事比較早，十歲以後，就開始幫著她料理家裡的事情。這一做，就是好幾年。她生的女兒她知道，看著柔弱，骨子裡有著自己的堅持。她主意一向很大，又有分寸，她倒是不擔心這些，她怕的是，禾兒嫁人以後，會在夫家受委屈。
她的性子有些剛，若是不懂變通，估計會受些苦頭。
這裡的衛丁香沒有想到，前世他們三人的突然離世，把趙禾的性子徹底磨掉了。
忙不完的活計，不省心的婆婆，幫不上忙的夫君，這些擔子壓到她一人身上，趙禾獨自摸著石頭過河，一路跌跌撞撞，身上的稜角慢慢被磨平，整個人也變得圓滑世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