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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反神宮每日朝夕都要舉行神饌祭,將特別準備的食物供奉給神。

桃端著托盤,跟在早乙女身後,進入外殿。

從空中俯視,岩淵的入口類似一道狹長的地裂,沒有人知道那道裂縫的深度,當地人在談到岩淵的時候,往往會一臉忌諱的念叨著有死無生這樣的話。

岩淵兩旁高聳的層岩峭壁,呈內削走勢,越往下,空間越開闊,也越陰暗,自然光線無法穿透巨大的陰影到達岩淵底部,如是,坐落於淵底的道反神宮即使在白天也要點燃蠟燭和油燈照明。

連接外殿和內殿的渡廊,青色光潔的石壁上插著浸透松脂的火把,啪,火星一閃而逝,一列巫女,端著朝時的神饌,朝內殿走去,微不可察的風,帶動火光,影影綽綽。

外面依舊漆黑一片,少年剛剛起身,很隨意的裹着一件黑貂皮襖,坐在火盆旁邊的軟墊上。

負責洗漱和更衣的巫女退出內室。

穿戴着正規的古風上品服飾,伊那親自走到格子門前,拉開小幅,迎面的寒氣里夾雜着細細的雪粒,多少天了,雪一刻不停的下着,一望無際,荒蕪。

少年漫不經心的抬頭,巴掌大小的臉埋在短和毛皮衣領下面,淡淡的五官,淡淡的神情,溫潤的唇瓣上,若有似無的笑容,將稚嫩和一種無與倫比的深沉矛盾的揉合在一起。

伊那看到少年鼻尖微紅非常怕冷的樣子,眯着眼睛笑起來,召喚在屏風後面值守的巫女,教她們再去燒幾個火盆。

回到少年身邊,伊那靠着他坐下。已經記不清實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被教導幽事(主持祭祀等儀式),作為伊耶那美女神在現世的身體,她本身即神,是天上和地上最初並至高的神靈,包括這個國家的天皇。若按血統來論,也不過是她的後輩。真正能與她比肩而立地唯一,伊耶那岐,她親愛的兄長,在分別了千百萬年後,他們重逢。過去的所有的一切,她所遭受和經歷的,也許……

桃最後走進內室。她地目光不由自禁地瞟向那個人。又立刻警覺地低下頭。她想到了宮司大人(神社中負責除祭祀以外事務地人。相當於總管)地叮囑。作為伊耶那美女神現身而存在地尊上。稱那一位為兄長。被這樣稱呼。是表示那位大人地身份已經超脫了俗世地等級。是她們這些神仆所不可觸及地。

神饌被一一擺上食案。除了布菜地巫女。其他人依次退出內室。

早乙女跟桃分別跪坐到伊那和少年地側前。額用木櫛(一種密齒梳子)固定。袖子卷到手肘。

精米製成地強飯(口感較硬地蒸飯)。干海鮮。干河鮮。海藻。腌制地蘿蔔和白菜。野生菌菇和堅果。雜谷釀地酒。

少年掃了一眼面前地食案。岩淵本身什麼也不生長。任何食材對這座位居岩淵底下地神宮而言都萬分難得。另一方面。這些難得地食材也意味着一條可通達外界地出路。少年平靜地雙眸中泛起一絲波瀾。

按照伊那地示意。桃夾起一塊香油魚放進少年地碗裏。她用眼梢看得很清楚。少年包在層層疊疊地衣物下。更顯得單薄地身形。看起來。猶若雪地感覺。彷彿碰到就會消失般地不確定。

是自己胡思亂想吧,桃忽然有些惶恐,宮司大人曾經不止一次的批評過她的好奇心,實在太逾越了,不敢再留意少年,完全收斂起心神。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夾少許拌了蝦粉和山葵泥的裙帶菜給少年品嘗后。放下筷子,一隻手執起素陶酒瓶。一隻手托著瓶底,往少年的酒碟中注酒。

就快到年終祭了,宮司這幾天不在神宮,她帶着兩名巫女到上面地村落接人。

年終祭是道反神宮的本祭,在新舊年交替的那夜舉行,這次與往昔不同,兄長大人也要參加,伊那興緻勃勃的拉着少年到外殿的庫房,給他看歷屆祭主留下來的手記,以熟悉祭奠。

很難想像,究竟經過了多少年,架子和柜子密密麻麻的排列整齊,很乾凈,最先看到的是紙質的書冊,然後是成卷地竹簡,接着是石板,伊那牽着少年地手徑直向最深處走去。

她帶他在一張長條案幾前坐下,從一個立櫃中恭敬的捧出一片石板,輕輕放到案几上,石板上蝕刻着象形圖紋,她念,他聽。

伊耶那岐和伊耶那美兄妹是世界最初形成時生成地神,他們結合后,產生出各種自然現象、國土、島嶼和山河,在生產火神迦俱土的時候,伊耶那美死去,伊耶那岐大悲,拔出十握之劍斬殺火神,追到冥界,欲帶回伊耶那美,與黃泉之神相商,伊耶那岐帶伊耶那美返回人世,他同意,自己和伊耶那美所創造的那個國家,一日之中若生千五百人,一日之中就必死千人。

道反神宮的年終祭,便是對那個承諾的執行。

藤原伊竹皺了皺眉,伊那跪在他的身後,像擁抱他的姿勢,雙手穿過他的胳膊,手指點着石板上兩組反覆出現的圖紋,兄長大人,你看,這是你,伊耶那岐命(命是對神的尊稱),這是我,伊耶那美命。

伊那的動作,她的語氣,她話中的意思,她凝視他的眼神,她眼睛裏浮動的複雜情緒,這些都讓藤原伊竹感到極端的不舒服,她和他應該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

很荒謬,怎麼可能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產生那種堅定而強烈的情緒反應,她真的認為自己是神,簡直就像是宗教狂信徒,失去理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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