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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宮殿式建築，分佈全國數以萬計的廟宇和神社，巨大無比的佛像，造船，煉鐵，人口增加，不斷遷都，清空土地，擴大耕地，因地震和火災頻而導致的修補與重建，這些都需要木材，很多年前，日本本州島西南部的原始森林被砍伐殆盡，在建造奈良皇城的時候，大量木材，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從更北面更東面的山區伐運回城市、工地和作坊。

國家的森林消失，水土流失，天皇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不懂，也不關心，可是一旦涉及到貴族氏族的私產，朝廷就充滿了動力。

春日山的原始森林被保護的很好，一來這裏是藤原氏的，二來這裏是神的，所以，上一個世紀，朝廷先後兩次布命令，未經允許，普通人禁止進入，禁止任何人進行採伐。

兩人合抱、三人合抱的山毛櫸、杉、胡桃、槲樹、米榛，枝葉茂盛，遮天蔽日的樹冠彼此相連，蔭翳，悠靜，在這樣的密林里，並不合適騎馬，我們步行，地上鋪着厚厚青黃各色的落葉，踏上去，悉悉的響。

呼吸，氣，膠質般濃郁豐沛，直灌入肺腑，涌流，從冷澈變得熾熱，我眯起眼睛，遊離的看着四周，暗侍，仍然在一定範圍的外面跟着，這是藤原的底線。

我走不動了，我停下來，整個人轉向藤原，伸出雙手，不是在期待，而是肯定，我們視線交匯，他半俯身抱起我，我摟住他的脖子。

是，我可以肯定。

很溫暖，柔軟，眼眸里偷偷藏起來，笑容和高傲。

我喜歡森林，在小倉山的時候，和現在，森林給我一種安全的感覺，隔開了人類社會，也隔開了時間。

下巴在他肩頸的地方蹭了蹭，喜歡這個人，說不出任何理由和原因。

一路上，看到結界，簡單的稻繩結界，有系在古樹的樹榦上，也有系在巨石的周圍，年代很久，與周圍景物融合在一起，無法也不想打擾，兩撥鹿群，一點也不怕生，散散的、怡然自得的從我們旁邊跑過，陽光，透過參天古樹的枝椏，細細碎碎的漏下，靜靜的分割陰影，沒有溫度的光芒，如靄。

藤原抱着我朝森林更深處走去。我想跟他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想不出來。好像是不需要地。他不需要。

他在計劃地事情。真地有可能嗎？春日平原、若草山、三笠、吉野、月瀨、廣橋、平谷、丹川。僅奈良地區。春日神社名下地產業就佔了五分之一。其中有多少貓膩？

如果鍋里地水沸騰。如果火越燒越旺。如果無法將鍋從火上轉移。那麼就只有往鍋里加冷水。地方稅款難以上繳。中央集權制度地根本、經濟基礎崩潰。土地私有化、壟斷化、自治化日趨嚴重。那麼。將那些未經登記、偷稅漏稅地土地、莊園、產業。還給天皇和朝廷。維繫稅收制度。在某中程度上。就能緩和矛盾。建立新地平衡。

若要這麼做。最大地阻力。將來自於藤原氏本身。他們站在原有權位和利益地頂端。絕對地不可能自己損害自己地地位和利益。為了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地不確定地危機。

我想明白了。藤原為何來奈良。春日神社。他和祭主。是在交易。是在結盟。我想明白了。但到此為止。他地要求只到這裏。

滿意嗎？我在他心裏地位置。

呼吸，小心翼翼的呼吸，不要想下去，承認自己軟弱承認自己逃避，只是不要再想下去，他能夠解決的，他的氏族。

都說奈良的春天最美，二月梅花，三月櫻，四月藤花，繁多的品種，春日祭時，很多貴族會特別從京都趕來賞花。

我們要去哪裏？我問。山的北麓，他回答，接着問我，你喜歡楓葉嗎？我們去賞紅葉，入冬前，最後的紅葉。

他的聲音，聲音的振動，都很近，我沒有太在意他在說什麼，是不是花時，是不是美景，都無所謂，我的眼睛，全部心思，緊緊看牢的，是這一刻，他眼底飛快掠過的一絲情緒。

藤原放下我，反轉我的身子，我背靠着他，彈指間，我臉上的笑容凝固，是怎樣的紅葉？是第一眼會想要倉皇逃離的紅葉，火紅，燒灼了眼睛，漫天飛舞的紅色，帶着沉重的負罪感，填滿眼眶。

那是我最後的記憶，後來，無論我怎麼回憶，都只到那一刻，定格的畫面，一天一地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