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乞丐爸爸

魔都的六月天像個大蒸籠，熱的人汗流浹背懷疑人生。

冷風足的大型超市裏，人來人往。

單親爸爸陳陌坐在角落裏，四歲女兒糯糯枕着他的胳膊，半躺在他腿上睡得正香。

陳陌時不時摸摸孩子的額頭，然後從孩子腋下取出溫度計查看體溫，鬆口氣——燒終於退了。

糯糯凌晨四點多發高燒，三十九度一，可把他給嚇壞了，忙抱上孩子往醫院跑，所幸各項檢查做完，孩子是病毒性感冒，並無大礙，遵醫囑按時吃藥，一個星期左右大概就能好。

家裏太熱，孩子休息不好。

正好商場開門營業，陳陌抱着孩子蹭空調，讓孩子好好補個覺，卻忽略掉自己同樣睡眠不足。

有人路過，望着陳陌竊笑。

陳陌窘迫。

醫院去得急，鞋穿錯了，左腳白色運動鞋，右腳深藍色涼拖鞋，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兜裏手機震動。

「你好你好張經理……」

「陳陌你怎麼回事，今天怎麼沒來上班？你以為公司是你開的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不好意思張經理，我閨女生病了，我今天已經跟人事請過假……」

「你閨女生病關我什麼事？十分鐘不趕到公司的話，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嘟嘟嘟……」

陳陌苦澀地看着手機，他剛剛才離過婚，不能再把工作弄丟了，不然，他連存款都沒有，拿什麼養女兒？

可女兒現在離不開他。

工作固然重要，可女兒更重要。

別說十分鐘，就是十小時他都不可能趕過去。

只能默默祈禱尖酸刻薄的經理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他一馬。

「喂，媽，糯糯生病了，暫時上不了幼兒園，你能不能幫我照看幾天？我下班就把她接回家。」

「你安的什麼心，她要是把病傳染給我大孫子怎麼辦？不行，你千萬別把病毒給我們帶過來！」

「媽，我會讓糯糯戴上口罩，也會交代她離哥哥遠一點——」

「你當初離婚的時候我怎麼跟你說的？別要孩子別要孩子你偏不聽！這下好了，你帶着這個累贅連老婆都找不到，別說以後生兒子了！」

「媽，糯糯是我閨女……」

「糯糯是你閨女，你一個人生得了她？你也不想想那女人為什麼離婚前就說好了不要孩子？也就是你，把個黃毛丫頭當寶！」

陳陌不想說話了。

糯糯是他寶貝疙瘩，聽別人一口一個累贅的說她，他心裏難受。

「再說了，那女人朝三暮四水性楊花，小丫頭片子是不是你孩子還不一定呢！」

陳陌望着女兒八分隨自己的長相，血氣上涌:「媽你別胡說八道！」

剛掛斷的電話立刻又響起來。

陳母性格潑辣，陳陌大逆不道主動掛她電話，想來是她氣不過打過來繼續罵。

卻不想，是孔心瑜打過來的。

孔心瑜是糯糯的生母，他的前妻。

一個多月前，她跟他攤牌，說受不了現在看不到未來的生活，提出離婚。

離婚後，她無縫銜接，和曾經的老同學領證結婚。

自從他們協議離婚後，她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好像人間蒸發，從他和女兒的世界，消失的一乾二淨。

「陳陌，關於糯糯的事，我們再聊聊。」

孔心瑜的聲音聽起來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感情。

「我想了想，孩子還是跟我吧，跟你太苦了。」

如果這句話要是在協議離婚時說，也許陳陌也不會像如今對她再無半分情分。

她在協議離婚時，是怎麼說的呢？

「孩子跟你姓是你們陳家的種，等我離開這個家，孩子就和我無關了，陳陌，你別想用孩子綁住我，我也絕對不會回頭！」

多麼無情而又決絕！

對孩子沒有一點該有的親情，婚姻為洪水猛獸，把他和女兒當成包袱甩掉，毫不猶豫地奔向她的幸福。

現在卻又忽然改變心意，陳陌不由詫異起來。

「我現在在幼兒園門口——糯糯今天怎麼沒上幼兒園？她現在在哪，我去接她。」

孔心瑜的語氣平淡而又自然而然，好像糯糯不是一個有感情的小小人兒，而是一件她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的物件一樣！

陳陌大吃一驚，孔心瑜現在在幼兒園門口！

是不是說，如果糯糯沒有生病，今天正常去幼兒園的話，孔心瑜會招呼不打直接把糯糯帶走！

「孔心瑜，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是孩子媽媽，想帶走自己的女兒怎麼啦？」

孔心瑜不耐煩起來，語氣帶着命令的意味。

「你們現在在哪，馬上告訴我，我立刻過去！」

陳陌脾氣上來了。

婚姻存續期間，孔心瑜常常對他擺大小姐的架子，陳陌覺得身為男人，對自己的老婆要多一點包容。

然而現在她仍對陳陌頤指氣使，陳陌笑了。

***真當我是對你唯命是從的窩囊廢？

我他媽當你是個屁！

「孔心瑜，別拿自己太當回事，記住你曾經說過的話，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孩子的生活。」

「陳陌，你能給糯糯帶來什麼？」

孔心瑜沒料到陳陌竟然懟她，聲音一下尖銳起來。

「你本來就是個掙不了什麼錢的窮光蛋，何況你現在馬上就要失業了！你連你自己都養不起，你怎麼養孩子？把糯糯交給我，我會讓她像小公主一樣生活。」.

「你怎麼知道我要失業了？」

陳陌警覺起來。

張經理雖然平時比較苛刻，但也不至於不近人情至此。

難道，有人故意在搞鬼？

孔心瑜察覺失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陳陌，我知道你缺錢，你把糯糯給我，我給你十萬，前提是你以後都不能再見孩子，怎麼樣？」

「糯糯不是貨品！」

陳陌怒急低吼，不小心把懷裏的孩子給吵醒了。

糯糯不知什麼時候醒的，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對他笑，這一笑，直接把陳陌的心笑化了。

「對不起寶貝，是不是爸爸把你吵醒了？」

陳陌忙把手機裝在兜里騰手去抱孩子，孩子卻從他腿上爬下來。

「爸爸，糯糯可以自己走。」

迎面走過來一個小男孩，手裏拿着一個雪糕吃得正香。

糯糯忍不住多看兩眼。

「糯糯，你是不是也想吃？走，爸爸給你買一個。」

小姑娘興奮地點點頭，父女倆來到雪糕店，陳陌掃了一眼上面的價格，笑容僵了一下。

最便宜的也要二錢，再加點就可以給孩子買只老母雞燉湯喝了……

他還以為錢就能買一個。

服務員打量一眼陳陌的裝束，滿臉的不耐煩。

「還買不買？不買就走開，別耽誤其他顧客買！」

「就是，買不起就趕緊讓一讓！」

身後排隊的顧客抱怨起來。

「這年頭，連雪糕都買不起的男人也配要孩子？」

「托生在這樣家庭的孩子真是可憐。」

閑言碎語讓陳陌無地自容，他想起孔心瑜的話。

是啊，窮困潦倒朝不保夕的他，能帶給女兒什麼？女兒托生成他的孩子，真苦！

「媽媽，快看，那是我同學陳糯糯！她爸爸怎麼跟乞丐一樣哈哈哈。」

最後面有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指著糯糯喊。

聲音之大，令陳陌一下成為焦點。

衣着時尚的女家長走到最前面，嫌棄地看了一眼陳陌，然後換上笑臉看着糯糯。

「小朋友，你是我家鵬鵬同學，那既然你爸爸沒錢不捨得你給買，阿姨送你一個好不好？」

女家長表面看是想成全糯糯想吃雪糕的願望，實則是要用不多的雪糕錢，來換取別人稱讚的目光，順便再把陳陌的尊嚴狠狠踩在腳底下來彰顯她的優越。

「不用，我……」

陳陌的婉拒被糯糯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謝謝阿姨！」

「那你想要什麼口味的，跟阿姨說，多貴的阿姨都能請得起。」說完神色倨傲地瞥了陳陌一眼。

糯糯眉眼彎彎:「阿姨，你弄錯了，不是爸爸捨不得給我買，是我生病了不能吃涼的，剛剛爸爸忘了。」

陳陌差點破防。

他閨女簡直就是小天使！

知道主動給他化解尷尬，可越是這樣，他心裏就越不好受，覺得給不了女兒富足生活的自己，很失敗。

「那算了，」女家長無趣地轉過頭:「兩個巧克力味的。」

「阿姨，老師跟我們說過，要遵守紀律，不能插隊，插隊不是好孩子。」糯糯一臉認真。

女家長本來是來找優越感的，卻被一個毛孩子給教育了，臉色難看起來。

「就是，光明正大插隊是不是，我們都在這等半天了！」

「一個大人還沒有孩子懂規矩。」

女家長顏面無存，雪糕都不買了，瞪了陳陌父女兩眼，拉着兒子匆匆離開。

到嘴的雪糕飛了，小男孩坐在地上哭鬧不休。

陳陌在小男孩不依不饒的嚎哭聲和女家長氣急敗壞的斥罵聲中抱着糯糯往回走。

「寶貝，等你病好了，爸爸一定帶你回來買雪糕，爸爸說到做到。」

糯糯摟着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問:「爸爸，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嗎？」

剛剛陳陌剛接通孔心瑜的電話，她就醒了。

「你、你想媽媽了？」

「爸爸，要不然，我去跟媽媽過吧。」

陳陌一驚，停下來看着女兒。

當初離婚時，並沒有問過孩子想跟誰，當然，問了也沒有意義，因為孔心瑜明確表示不要孩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

孩子……似乎有選擇跟誰的權利……

陳陌心頭苦澀:「寶貝，你想跟媽媽過？」

糯糯悶悶不樂地搖搖頭。

陳陌奇道:「那你為什麼要跟媽媽？」

「我生病了要花很多很多錢，我想吃好吃的也要花很多很多錢，我把爸爸的錢都花光了。我要是跟了媽媽，爸爸你的錢就可以留着自己買好吃的，還可以買漂亮衣服……我爸爸不是乞丐……」

糯糯哇得一聲哭出來。

陳陌這下真破防了！

眼淚奪眶而出。

他真沒用，要不然也不會讓四歲的孩子來為他規劃未來！

「叮！檢測到符合條件的宿主，系統綁定進行中……」